第18章
作者:全威    更新:2021-11-23 12:54
  想是他们知道来意,是以向被离不敢有任何不敬之色,这一礼施得恐怕是他们生平最为恭敬了。
  这八人是被离先前在大街上见过的,此时仔细打量起来,被离眼光到处,人人脸上无不堆笑,力图留下一个好印象。
  被离看了一遍,问赵鞅道:“老将军不是有九子么?另一个到哪里去了?”
  赵鞅眼中一亮,笑道:“还有一子名为无恤,其母灵荷是家中的一婢女。因他出身甚贱,是以虽在门外,却不敢进来与诸兄弟同立。”
  被离微笑道:“不妨叫他进来。”
  赵鞅笑吟吟走到门口,带了一人进来,正是被离先前所见的赵无恤。
  赵无恤向被离施了一礼,又向父亲和诸兄弟施礼,然后站在房角。
  众公子一个个脸露不屑,片刻很又变为不豫之色。
  被离仔细打量着赵无恤,点了点头。
  赵鞅大笑,向诸公子挥了挥手,对那年长的说道:“伯鲁,你带了诸兄弟出外等侯,无恤留下。”
  众公子愕然,均露出愤愤不平之色,却又无可奈何,伯鲁悻悻应了一声,带着七位弟弟出去。
  被离向赵鞅道:“恭喜老将军,有子如龙,赵氏无忧矣!”
  赵鞅笑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对赵无恤道:“无恤,还不谢过被离先生?”
  赵无恤向被离拱手道:“多谢先生!”
  被离笑道:“公子何必谢我?其实立嗣之事,老将军早有主意,只不过借在下之口,以免家中因此而乱了父子兄弟的感情而已。”
  赵鞅大笑。
  被离道:“其实在下今日在大街之上,见过无恤公子的本事。公子剑术精妙,胆识过人,行事果敢,实在是难得的将才!”
  赵鞅笑道:“当时被离先生在马车之上,老夫却在先生之旁的酒楼之上,也看得清楚。”
  被离愕然,又大笑道:“老将军啊老将军,当真是厉害之极!”
  赵鞅笑道:“家事最是难理,老夫这几年来,当真是难过得紧,从今日始方得轻松下来。”
  被离笑了一会儿,忽地正色道:“老将军,实不相瞒,其他八位公子,除了伯鲁可为使节,赵嘉可为行人外,无一人能为将军,日后万万不可让他们领兵。”
  赵鞅点头道:“老夫生的儿子,能力如何,其实老夫心里有数。”
  被离又对赵无恤道:“在下有一言相赠,公子须要记住。”
  赵无恤恭恭敬敬道:“先生请指教。”
  被离道:“赵氏一族,在公子手上必会倡大,不过,公子要善待兄姊,少行杀戮,否则寿必不永。”
  赵无恤点了点头,道:“在下牢记此言,定会终身不敢忘记。”
  被离点了点头,忽想起一事,问赵鞅道:“老将军与诸公子尽来齐国,家中岂非空虚得很?若是……”
  赵鞅笑道:“无妨,老夫除了之外九子,还有一女,名叫飞羽。此女精通兵法,异常了得,不下于老夫。若非是女儿之身,老夫早已立她为嗣了。家中除了无恤,无人有她的一成本事!有她在家,老夫又有何忧?”
  被离大惊,心道:“赵鞅是何许人物!在他的眼中,能得‘异常了得’四字评语,看来此女真是非同小可!”他叹了口气,道:“在下真是羡慕老将军的福气,既有无恤公子,又有飞羽小姐,恐怕是天佑你赵氏吧!”
  赵鞅大笑,道:“打搅了许久,老夫也得告辞了。哈哈!”
  被离笑着送赵氏父子出去,却见伯鲁等人在外等着。
  赵鞅对诸子道:“你们过来。从今日开始,无恤便是赵氏之嗣,你等要尽力助他,光大赵氏一族!”又从腰中解下了佩剑,亲自为赵无恤挂在腰间,道:“无恤,你持此剑,便如为父在身后一般,若再有对你不敬者,那是辱我赵氏一族,无论是否族中之人,你都可以用此剑斩之!”
  赵无恤答应。
  赵鞅将赵无恤原来的那口剑挂在自己腰间,道:“回去吧!”带着诸子出了驿馆。
  被离送了赵氏父子离去,这才口房,心道:“这赵鞅是个老狐狸。其实他早已经决定立赵无恤为嗣,只因这赵无恤是贱婢所生,故不敢宣示,免得家中不服,以致生乱。今日才来借我之口,立赵无恤为嗣。”又想:“赵氏是大族,族人极多。赵鞅将诸子带来齐国,多半是每一子身后都有人支持,故将诸子带在身边,以绝诸人的支持。他原先并不知我在齐国,想是另有主意,要借一张嘴,总是不难的。今已立嗣回晋,生米做成熟饭,族中之人也是无可奈何了。”心中暗暗佩服这老人的睿智和世故。
  被离坐在桌边,忽地思绪不宁,心中突然一股寒意冒了上来,猛一抬头,便见一人浑身白衣、手按着腰间长剑、似笑非笑地站在房门口。
  这人正是名列吴国四大剑手之一的颜不疑。
  被离苦笑道:“你来了?”
  颜不疑冷冷道:“我来了!”
  被离道:“你来杀我?”
  颜不疑摇了摇头,道:“未必!”
  被离苦笑道:“你来找我,却是何故?是吴王叫你来,还是伯嚭?”
  颜不疑手按着腰间的剑,缓缓走进来,冷冷道:“你我以前素未谋面,可惜今日你既认识我是颜不疑,我也认识你是被离大夫。”
  被离叹道:“请坐。”
  颜不疑坐了下来,道:“小将有事要请教被离大夫。”
  他说话突然客气起来,被离反觉心生凉意,道:“颜右领要问什么?”
  颜不疑冷冷地道:“孙武是否还活着?”
  被离摇头道:“这个在下却不知道。”
  颜不疑两眼盯着他,目光便如两根尖针般,钉进被离的心里。过了好一会,颜不疑道:“看来大夫并未欺骗小将,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好,还有一事……”,他语声忽地停了停。
  被离心知,最关键的、能决定自己生死的,恐怕便是这最后一个问题了。颜不疑偏偏停了停,被离反而吓了一跳,一种恐惧的感觉升了上来。
  颜不疑当然知道被离的感受,看来他是此道高手,他这么一停,反而让被离有时间体会一下恐惧的感受,心中猜测他想问的是什么。
  颜不疑见几点细汗从被离鼻尖上冒了出来,冷冷一笑,问道:“伍子胥的儿子在哪里?”
  被离心中虽隐隐猜到颜不疑会问这个问题,此时颜不疑果真问出来,被离还是吓了一跳。他咬了咬牙,道:“我不知道。”
  颜不疑点了点头,似是早就预料到被离会这么回答,默然良久,站起了身,冷冷地道:“看来,大夫恐怕见不到孔子了。”
  被离也点了点头,叹道:“可惜,可惜。”
  颜不疑冷笑道:“放心,这里是齐都临淄,小将怎敢放肆?大夫似乎有些健忘,若想起了什么,这几日不妨告诉小将。”缓缓起身出门,走在门边,回头笑了笑,眼中露出讥诮之意。
  颜不疑走后,被离忽觉浑身凉嗖嗖的,原来已是出了一身冷汗,只觉整个空气中也充满了凉意。
  次日一大早,被离起身用了一些点心,坐在房中发愣。
  他一夜未曾睡好,眼露红丝,正想着是否先去见渠公,告诉他颜不疑的事,田恒便走了进来。
  被离惊道:“田相,你为何亲来,有事招在下到府上候教便是。”
  田恒笑道:“本相是来向先生致歉的。这些天来,本相忙于国事,怠慢了先生,惭愧得紧。”
  被离颇有些感动,老实说,他自己只是个闲人,既无伍子胥之忠义神勇,又无孙武之神机鬼谋,田恒却对他如此重视,忙道:“田相日理万机,倒是在下给田相添麻烦了。”
  田恒笑道:“哪里哪里,先生用过早饭没有?”
  被离答道:“适才用过了。”
  田恒道:“正好,这便与本相一齐去梧宫赴宴,如何?”
  被离奇道:“这么早便去?”
  田恒笑道:“不早,不早,先生有所不知,鄙国的风俗,与他国不同。虽是午宴,却是自辰时便开始。先用些淡酒果品,看一看鄙国的歌舞和杂耍,同时与他国的使者闲谈一阵,包先生不会烦闷。”
  被离道:“原来如此。久闻齐舞之妙,倒要见识见识。”
  两人出了驿馆,田恒叫被离与他同乘一车,缓缓向宫城驶去。
  一路上,百姓见了田恒的马车,都十分恭敬,人人施礼,显见田恒甚得齐民敬爱。
  田恒一路向百姓挥手,忽问被离道:“先生弃吴到鄙国来,可愿在鄙国进仕?以先生之才,若能为鄙国效力,实是鄙国之幸!”
  被离苦笑道:“在下有何本事,若是混身庙堂之上,徒惹人笑话而已。”
  田恒转过头来,正色道:“先生休要过谦,小觑了自己。以先生之才,若为鄙国大夫,掌招才纳贤之司,鄙国必会人才鼎盛,霸于天下。”
  被离叹了口气,道:“在下既已弃吴,怎敢仕齐?若是吴王责怪,岂非因在下一人而为齐招惹祸患?”
  田恒忽地大笑,道:“艾陵之战,齐国败于吴鲁联军,莫非先生以为我齐国从此便怕了吴人?吴军之强,始自伍子胥和孙武二人。沙场争战,无人及得上伍子胥的神勇无敌;运筹帏幄,无人能胜得过孙武的绝世兵略。有他二人在吴,谁敢与之争锋?可惜夫差不仁,孙武归隐,伍氏被杀,吴国已如风中烛光。如今他称霸东南,其实是外实内虚,夫差若多活几年,迟早灭于小小的越国之手。他若敢向齐兴兵,本相定亲临沙场,教夫差葬身于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