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全威    更新:2021-11-23 12:54
  他一剑在手,剑光霍霍,一连砍翻了五六人。
  众兵士大骇之余,纷纷执戈矛铜剑围了上来。
  那“尸体”身上淌着血,向周围略看了看,长剑划了个圈,飞身向渠公府这边退了过来。
  被离站在渠公府旁,看得一清二楚,心中虽惊,却想:“这人定是没有死透,受伤昏厥,兵士给他拔箭时,将他痛醒了转来!”见这“尸体”浑身淌血,刺猬般正向自己所站之处扑来,情形委实有些可怖,不加思索,忙从腰间拔出了剑,信手向那“尸体”刺了过去。
  他虽然也曾练过剑,终不甚精,又怎伤得了董门刺客?这“尸体”虽然浑身伤痛,却只是一闪身,便轻轻易易避过了被离手中的剑。好在他并不向被离动手,只是闯到渠公的门前,大吼一声,一剑向门缝劈去。
  这“尸体”倒是聪明得紧,知道若是沿街而逃是万万逃不出这临淄城的,所以干脆直奔渠公之府。他一剑向门缝劈下,只要将门内门闩劈断,便可以踢开了门,进入府中。至于他进府之后,是想胁持府内的人为质,还是另有所图谋,便不得而知了。
  正在这时,府门忽地打开,“尸体”这一剑便劈了个空。
  府门才开一条缝,忽地从门缝中飞出一条黑黝黝的手杖,向“尸体”当胸点去。
  杖势凌厉,那“尸体”吃了一惊,侧开了身,一剑向杖后刺了过去,这一剑是他全力而发,去势奇快,欲是一击得手,无论这持杖者是何人,这一剑刺了过去,那也是非死不可。
  忽然那手杖由直刺变为横扫,“当”的一声,杖剑相交,将“尸体”的剑荡了开去,但那条手杖却丝毫无损,原来竟是精铜所铸。
  被离见这杖法精妙,心中吃惊道:“原来渠公府中,也有这般高手!”
  只时门已大开,正见门后站着一人,左腋之下驻着一条铜杖,右手握杖与那“尸体”斗在一起,这人左腿裤管空荡荡的,原来是个已损了一腿的瘸子!
  那“尸体”浑身上下仍插着十余支箭,此时动得急了,浑身鲜血淌了一地,流血一多,手上便慢了起来。
  那瘸子忽地虚晃一杖,单脚立地身子一旋,左手的铜杖忽起,“嗤”的一声,向那“尸体”头上刺去。
  那“尸体”正用剑格挡瘸子的右杖,哪里想得到这瘸子支在腋下的左杖也是件武器?这一下出奇不意,便听“卟嗤”一声,瘸子的铜杖从“尸体”左眼插入,从脑后穿了出来。
  瘸子右杖柱地,左手一抖,从“尸体”眼中拔出了铜杖,那“尸体”扑在地上,这次可真真正正成了一具尸体了!
  被离张口结舌站在一旁,看得呆了。
  这时,那兵尉惊魂未定地带着七八个士卒抢了上来,向那瘸子陪笑道:“想不到竟会‘尸变’,幸好九师父了得,未被这恶尸闯进了门去,惊了渠公!”
  瘸子九师父摇头道:“不是‘尸变’,这人只不过受了伤,未死得透。”
  兵尉奇道:“这人中了十几支箭,竟然未死?”
  九师父道:“你掀开他的外衣,便可知道那是什么缘由了。”
  兵尉上前扯开那尸体的外衣,便见里面亮灿灿地,穿着一件亮晃晃的衣甲,是用金属链子编成,这些链子极细,是用金丝和精铁制成,再将链子织在一起如同渔网,编成这么件古怪的衣甲,腋下用环扣住,那些箭的箭头嵌在链间,并未入肉,那人看起来中了十余支箭,其实真正射入身体的只有两支,都在衣甲护不到之处,奇道:“这是……?”
  九师父道:“这是代国的一件宝物,名叫金缕衣,是用上好的精铁与陨铁混成的丝线穿织而成,比起一般甲胄来,不仅轻巧,而且刀箭不入。三十年前代人内乱,王子争位,剑中圣人支离益相助小王子夺得大位,小王子以此衣为谢,从此这金缕衣归屠龙子所有,在屠龙子的三件宝贝之中,此衣名列第一。”
  其时,列国的衣甲一般都是皮制的革甲,极少有铜甲,更不用说铁甲了。这金缕衣竟能以铁链编织而成,的确少见。
  兵尉脸色一变,忙道:“这些刺客若是都穿着这种衣服,肯定还有没死的!”便欲命人检查尸体。
  九师父道:“不忙,这金缕衣天下仅此一件。只不过以这人的剑术看来,在董门之中身份应是寻常,为何身上会穿着屠龙子的这件宝衣?”
  那兵尉自己拍了一下头,笑道:“是小人胡涂,这种东西若有多件,也不会叫作宝贝了。”
  其实这金缕衣只不过是一大块编织成网状的衣甲,中间有个大洞,只须将头颈穿过去,将甲片前后折下,肋胁处有金环,扣上便算穿好了。
  兵尉解开尸体腋下的金环,将金缕衣脱下来,笑道:“这衣服甚大,若无九尺以上身材,穿起来也不合身,这人七尺多高,定是偷来穿上的。”将金缕衣在自己身上比来比去,显是欲据为己有。
  九师父伸出了手道:“拿来!”
  兵尉面露难色,踌躇了一会,不情愿地将金缕衣递给了瘸子。
  只因这刺客是九师父所杀,这件衣自然由九师父所得,若是这人是兵尉所杀,九师父也不好索要。
  兵尉叹了口气,命人将尸体抬走,向九师父施礼道:“多谢列九师父援手,小的这便去办事了。”带兵自去忙碌。
  被离看着那九师父,只觉颇有些面善,他一生相人无数,对人之面目记忆甚佳,心道:“这人我以前定是见过。”
  这时,那九师父目光如电,也向被离看了过来,脸上忽露喜色,大声道:“原来是被离先生!”
  被离拱手道:“九师父,我们究竟在何处见过呢?”他听兵尉叫这人为“九师父”,便也这么叫。
  那九师父上前挽住被离的手,道:“被离先生,我是南郭子綦的第九子,当初你曾给我相过面的,只不过我现在名叫列九。”
  被离想了起来,笑道:“原来是九少爷!你为何……?”眼光向列九的腿上瞧去。他以前见过列九,那时列九还是双腿完好。
  列九叹了口气,道:“我这条腿是被大盗柳下跖斩断的。”
  被离惊道:“什么?”
  列九道:“十年前先生到了雒邑,家父请先生为我们兄弟九人相面,先生看完后,说是我的命相最好,天天可以吃肉。”
  被离想了起来,道:“是啊,那时南郭先生反而大哭起来,说你们在雒邑城南种菜,以菜为食,你反而可天天吃肉,若无灾祸,怎会有福?”
  列九道:“先生与家父见识高明,如今我在渠公府上,闲时教家丁们一点粗浅的剑术,渠公待我甚厚,果然天天吃肉。”
  被离叹道:“你又如何惹上了柳下跖,还伤在他手里?”
  列九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不如觅一酒肆详谈,也算列九稍尽地主之谊。”
  被离心想:“列九腿残,确不宜长久站立。”点头答应。
  列九叫来一个家丁,命他将金缕衣拿回去,自己带着被离,到了渠公府内一间小木室中。
  此室是列九居所,甚是简陋,两人喝了几杯酒,言谈甚欢,列九便说起他遇到柳下跖的事情。
  原来,南郭子綦是董悟之徒,剑术极高,后来不知何故被董悟逐出了师门。他醉心于剑,甘于淡薄,与九个儿子一起在成周城南种菜,不与权贵交往。
  列九从父学剑,剑法在诸兄弟之中最好,在成周城中十分有名,不免有些年轻气盛。四年之前,他奉父命到代国向祖师爷屠龙子支离益祝寿,回国途中,与北地的一帮牧马商人同行,在列人城外遇到大盗柳下跖的人马拦截抢掠。
  本来,柳下跖有个规矩,被抢若是顺利交出财货,柳下跖绝不伤人,取财物之七成,留下三成给货主作盘缠。列九身无长物,本也损失不大,但他年轻气盛,自视甚高,又怎会乖乖就范?仗剑与贼众厮杀,一连杀了柳下跖十七八名手下,其中有两个是贼群中的高手。
  柳下跖见他用的是董门剑法,便问他是什么身份。列九自负剑法出众,一心想与柳下跖一较高下,心知这柳下跖算起来是自己师叔祖,若说了出来,恐怕便打不成,便说是偷学的剑法。
  柳下跖大怒,亲自出手,两人战了十几个回合,列九便被斩断一腿。
  柳下跖道:“偷学的剑法,决计不会如此纯正,你究竟是什么人?”
  列九心道:“若是说出名号,不免有损父亲的声誉。”执意不答。
  柳下跖心有悔意,知是伤了本门子侄,见他倔强得紧,只好携他同行,一路上指点他的剑术,道:“展某不小心断了你一腿,有损你的剑术,不过,你双手仍然完好,还是可练好剑法。”柳下惠、柳下跖本姓展氏,是鲁国的大夫之族,食邑在柳下。卿大夫士族才有姓,时人喜欢用食邑之地为立家姓氏,故而称为柳下氏。
  柳下跖在待他伤愈,送了他黄金十斤,又给他一乘马车,这才放了他回去。
  列九人已残废,自觉无面目再回成周,遂流浪各地,这日到了齐境,遇到渠公,恰至渠公手下的十多个家丁作乱,欲杀害主人,吞没财物,被列九识破,出手杀了作乱之人,救了渠公的性命。
  渠公见多识广,见列九虽是残废,剑术却高明得很,便邀他到府中当剑术师父。列九心想:“四处流浪终非了局,雒邑是不能回去的,索性长居齐国也好。”便答应下来,这才随渠公到了临淄,道:“无功不受禄,我是个残废,干别的事不成,不过可以为渠公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