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狗胆(为盟主不是绝顶不凌云加更)
作者:键盘战斗家    更新:2021-12-12 08:36
  “四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京郊外,一处庄园里,假山泉水叮咚响。
  下面有舞姬佰酒,乐师不时用锣鼓,甚至不用丝竹,只让歌妓用紫檀或象牙拍板轻轻地点着板眼,婉转低唱。
  这是今年江南流行过来的小曲,京官们宴会中最喜用。
  有时歌声细得像一丝头发,似有似无,袅袅不断,但是一众官员去唉声叹气,并没有了往日的兴致。
  “今天哪里来的日食,各位官人真会说笑。”
  坐在一旁,听得懂这首诗的女子,笑嘻嘻的插话,见身旁人皱起眉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哎呀呀,奴自罚三杯嘛。”
  娇声娇气贴上去,努力的活跃气氛。
  “你们都下去吧。”
  主坐上一人发话,众女不敢言。
  等清净后。
  “朝廷权臣当道,幼主大权旁落,恐有不忍之事啊。”
  一名官员愤愤不平。
  “慎言。”
  年长者警惕,如今厂卫财狼横行,有些话还是尽量不要说的为好。
  “一百一十监察御史,五十二名给事中,如今都成了张居正的夹袋私人,吾未有虚言。”
  “朝堂违反伦常,倒行逆施。吾等熟读孔孟之书,了解兴旺之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正是吾等奋起之时,岂能瞻前顾后。”
  众官员你一句我一句。
  “吕调阳是帮凶,张四维又是个一言不发的,内阁张居正把持。
  六部官员不听他话的都被免职,新进之人也是他提拔起来的,吾等又能如何。”
  “惧之?”
  “不惧!”
  “好。”
  主坐上一人点点头。
  “诸君,国家养士两百年,正是以报君德之时。”
  “哈哈哈。”
  一年轻官员大笑,起身扫视了在场诸人。
  “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
  “好!”
  有人接着道,“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
  有人更加激愤!
  年长者也不在沉默。
  “黾勉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嚣嚣。”为了自己抱怨了一番,接着道。
  “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职竞由人。”
  把近年来的灾祸,战乱,都归咎到了权臣,直指张居正。
  诸人都已言志。
  众人各自望去,最后一年轻官员站出。
  “吾先。”
  “大赞!”
  ……
  新任吏部尚书张瀚今年六十四岁,嘉靖十四年中进士,踏入官场近四十年。
  大礼议杖笞群臣,寻兴大狱,如此朝政巨变他见过。
  蒙古瓦剌俺答包围京城时,他也见过。
  他很快就感受到了氛围的不对,他是不愿意卷入这场政治斗争的,悄悄去了张府劝告。
  “吾已料到会有波折。”
  见张居正不以为意,张瀚叹息一声。
  “公虽工于谋国,却拙于谋身啊。”
  听到张瀚的话,张居正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也想只治腐,他也只想做些简单,又容易获得好评的事,他起点就高。
  他变法的思路,多是学习嘉庆朝的旧事,连他内心还在盘算的一条鞭法也是嘉靖旧事。
  年轻时在翰林院就被徐阶看重,跟随学习国家如何主政,从旁看遍内阁政斗。
  出身低微,居庙堂之高位,他会不识时务?
  他儿子也是如此抱怨他,说他不懂的谋身,不考虑家族。
  国家万弊,唯治惰才是根本。
  谁敢治惰!
  张居正遍观天下,唯自己矣!
  张瀚以为张居正不认可自己说的话。
  “公不以史为鉴,岂非枉顾天哉!”
  张居正拱了拱手。
  “子文兄言之凿凿,吾亦认可,然则吾不去矣,谁又去矣。”
  说服不了张居正,张瀚拱手告辞。
  他虽然受张居正提拔,但是他可不愿得罪天下读书人。
  没几日。
  工部员外郎弹劾,说地方怨言多,导致朝廷征派困难,诸多推诿,导致各事延误。
  张居正回按考成法追究。
  就像点燃了炮仗一样,一个接一个,先是此类奏疏多起来。
  然后慢慢的开始弹劾张居正。
  最后就是蜂拥而至的奏疏,遍及六部,都察院,六科,各地知府,连地方大员布政使也参张居正。
  已然汇聚成公意。
  不论张居正的门生故吏,还是新提拔的张瀚,谢鹏举等一众官员,都不敢辩。
  张居正的长子抱住父亲,哀求父亲急流勇退,致仕归家吧。
  “父亲,儿子求您啦。”
  看到跪在地上挡住大门,痛哭流涕的长子,张居正仰天长叹。
  今日张居正竟然没有上朝。
  按照祖制,被弹劾的官员应该立即放下公事,归家等待公议,以往张居正都无视了这个规矩。
  众人以为初见成效。
  兵部人来人往,吏员都不准请假,每人忙得脚步不停,谭纶亲自坐镇。
  杜绝下属惰性,怠慢公务。
  “张公没来上朝?”
  谭纶咳嗽不止,听到属下的汇报,更为焦虑。
  如今二十万大军汇聚广东,诸事嘈杂,千头万绪,都需立刻拿出主意,兵国大事如何能延误。
  突然头痛眼花,胸口一阵气闷。
  “咳……咳……”
  “谭公。”
  下属忧心,尚书带病多日,为了公事已几日未眠。
  “国事离不开公,公切勿以身体为重。”
  谭纶摇了摇手,忍着胀痛,拿起南京传来的公文,命人去翻阅相关政料。
  穿暖花开,战事已起,国家举倾国之力,调动二十万大军就是为了今时,万勿不得拖延。
  “先生今日在干嘛?”
  “张公使一个小吏,替他在内阁表述公务。”
  李现感叹一声,他是开了眼界了。
  平日里他是瞧不起那些文官的,胆小怕事,内心瞧不起他,见到他还不是照样下跪献媚。
  今日才晓得诸臣之威。
  朱翊钧思索。
  捡起几封奏疏。
  “内阁元辅贪恋禄位,不顾朝议去职,置国家于个人名利之下,皇上不懂朝事为其所惑,使朝廷起不良之风气。
  为了端正朝风,应勒令张居正回籍,闭门思过,还朝廷清明,则万事皆宁。”
  “好一个万事皆宁,此官的意思,是说如果朕不同意张居正去职的话,朝廷就不宁,这是威胁朕吗?”
  “呸,什么东西。”
  李现上前瞟了一眼,大骂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