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禅者之风(1)
作者:洪门十一少    更新:2024-05-04 17:05
  法达离开天露山之后,来到江西卢山。他用慧眼观察,发现这里紫气东来,佛缘极盛,几十年之后,将有大菩萨从东方而来,在这里建立无上法幢。禅宗将如江出三峡,一泻千里;河出潼关,益见奔涌。天下禅宗如风偃草,一统江湖;各地丛林如雨后春笋,纷纷创立。
  果然,此后的唐天宝年间,马祖道一从东面的建州建阳来到这里的龚共山,大弘禅法。他在此培养出的几百名著名禅师,遍布大江南北,一时间,狮吼原野,虎哮峰颠,龙游长空,象舞丛林……可谓英才辈出,各领风骚,在中原大地上掀起了波澜壮阔、洋洋大观的禅海狂潮——这是后话。
  法达正在路边一个茶摊上喝茶。法悟匆匆赶来,喘着粗气说:“师兄,可追上你了!”
  法达大吃一惊:“你不是跟张大师在天露山去修行吗?怎么跑到这儿了?”
  法悟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边使劲揉脚,一边说:“张大师不是对你说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先跟你行万里路,再去跟行思大师兄读万卷经书。”
  法达无可奈何:“你呀你……”
  古代禅者行脚,是每个人的必修功课。且不说在藏龙卧虎的四方丛林机锋法战,观风历练,仅是那蕴藏着不尽禅机的大自然,就能使每一个禅心灵明的修行人感慨万千:
  风声雨声松涛声,声声自在;山色水色烟霞色,色色皆空。山静水长,时与此中得禅意;天高云飞,更从何处问慧日……
  光头一袈裟,天涯又海涯。风霜铜钵里,辄幻妙莲花。
  从此,法悟一双草鞋,一顶斗笠,一只瓦钵,一根禅杖,跟随着师兄法达开始了云游生涯。草鞋虽小,将千里长路穿在脚下;斗笠不大,把万里蓝天戴在头顶;瓦钵虽浅,却装进江河湖海之水;禅杖在手,勘验天下丛林风云。
  他俩脚上沾着粤北泥,绑腿存着赣南土,头上顶过闽中月,而今来闻浙东风。
  行行复行行,他们走过了秋冬春夏,来到浙江永嘉。这一天,法达与法悟走在瑞安县仙岩山崎岖的山路上,中午的太阳像一团火,烤得山路直冒烟儿。
  法悟走得极艰苦,但他看看法达,却从来不提议休息——“活该,谁让你死乞百赖非要跟来的!”只要他稍稍抱怨,法达准会这样说。
  法达偷偷乐了。他指着前面半山腰的凉亭说:“到那个亭子,咱们休息片刻。”
  亭子中,已经有一个人躺在长凳上休息,脸上盖着一个斗笠。法达、法悟寻地坐下。法悟脱下草鞋,看着又红又肿的双脚,直呼凉气。
  法达故意问他:“咱们这是干什么?”
  法悟想都没想:“行脚呗。”
  法达又问:“你知道什么叫行脚吗?”
  “不知道。”法悟回答得很干脆。
  “不知最好。”法达说得高深莫测。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孔老夫子说。有所知必有所不知,而无知无所不知——僧肇大师在《般若无知论》中说。圣智无知,而万品俱照;法身无象,而殊形并应——《维摩诘经序》如是说。
  法悟忽然有所领悟!他后悔地大声喊叫道:“哎呀,我又上了张大师的当啦!”
  “你上谁的当了?”
  “咱们的张大师那个坏青年呗!”
  法达笑道:“张大师并没有叫你跟我来行脚,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偷偷跟来的嘛!”
  法悟哭丧着脸说:“正是由于他知道,越是不让我来,我越会想方设法跟着你,所以……苦——哇——有苦没处诉,这真叫苦呢!”
  “活该,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过,这是大师度化你哩。你既然来了,就不要白过时日。如果游州过县,好山好水随意玩;这里过冬,那里过夏,候鸟似的行脚,那简直是图人家一斗米,失却自家半年粮!没有任何利益。”
  法达的一番大道理,说得法悟很不耐烦,他没好气地说:“是,是,是!你别唠叨了好不好?我都记着呢!大师说过‘三界唯心,万法唯识’。”
  法达忽然抖出凛冽的机锋:“是吗?既然‘三界唯心,万法唯识’,那么,亭子外的那块大石头,是在你心里呢,还是在你心外?”
  法悟不加思索地说:“三界唯心,当然是在心里啦!”
  法达大笑:“你怎么能把这么老大一块石头放在心里呢?难道行起路来不觉得沉重吗?”
  法悟明明从法达的话语里感受到了禅的机锋,但因为平时用功不够,修行没到家,无法真真切切地把握住,更做不到随机应之,所以无言以对。
  这种情形就像母鸡孵蛋。到一定时候,老母鸡生怕自己的宝贝在坚硬的蛋壳里闷死,时常会试探性地用喙轻轻啄一啄蛋壳。若是里面的小鸡仔恰恰孵化成熟了,就会以嘴吮声,名之为啐。这时,母鸡从外面啄,小鸡在里面啐——蛋壳砰然碎裂开来,一个全新的生命诞生了。禅宗把禅师与学人之间的这种机锋相应投合,称为‘啐啄同时’。啐啄之机,只有内外相应,毫无间隙,才能豁然贯通。若是“笨蛋”或“臭蛋”,内面毫无反应,就算老母鸡再慈悲,也不能将它啄出来。
  现在的法悟,恰恰就像一只没有孵化成熟的“笨蛋”。
  看着他的窘迫模样,法达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小师弟,我们学佛、修禅,不能死背经典,更不能拿着祖师们的禅要语录当作自己的话语。祖师说的禅话,那是人家的体会,不是我们的。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一切要靠自己去体悟呀!”
  那个躺着睡觉的人,突然掀掉脸上的斗笠,坐了起来。原来他也是个光头和尚。他没头没脑地问:“你们的师父是谁?”
  法悟正没好气,说:“我们的师父,当然就是我们的师父啦!你也来凑热闹斗禅机?”
  “我是问,哪位高僧是你们的师父?”
  法悟反问:“你是谁?“
  “那个禅僧一拍脑门:“噢,是我唐突了。”
  他站立起来,合十施礼道:“贫僧玄悟,刚刚听了这位师父的话语,句句契合佛理禅机,想请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