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见了两个组，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张嵩文提着路上买的饭菜，脚步沉重的上了楼梯，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努力让自己脸上挤出了一个微笑。
  虽然家里没有人等，可既然是回家，也需要仪式感。
  今天这两个剧组的回复都是让他回去等消息。
  一般这么说的，基本上就等于没希望了。
  没事儿，早就习惯了！
  一年到头，见过的剧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了，得到的机会少之又少，很多人都觉得他根本不适合做演员。
  除了他自己。
  当然，还有一直以来的好兄弟周艺伟。
  呃？
  眼前一个忽明忽暗的光点，这是栋老式的居民楼，楼道里的灯早就坏了，物业都不管，突然看到这一幕，张嵩文也是一惊。
  前段时间，就在他们附近的小区，一个外地来京打工的女孩儿，半夜回家，正好撞见小偷在撬邻居家的房门。
  然后……
  杀人凶手到现在还没被抓着呢，通缉令贴得附近几个小区到处都是。
  “哪去了？打你电话也不回。”
  周艺伟！
  张嵩文放下了悬着的心。
  都已经衰成这德行了，按说也不会再遇见更倒霉的事了。
  “你怎么来了？不在家好好分析角色。”
  周艺伟被张一谋选中，将出演大制作的男二号，张嵩文已经知道了。
  得到消息之后，他为好友高兴，不会因此嫉妒。
  打开房门，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张嵩文租住的房间非常小，一室一厅，墙壁有些斑驳，地板砖也有些地方开裂，不过被打扫得非常干净，看得出来，他是个讲究生活质量的人。
  可囊中羞涩的现状，再讲究的人，也讲究不起来了。
  要不是张楚帮忙追回了那部戏的片酬，张嵩文现在恐怕已经在京城混不下去了。
  “吃过了吗？”
  “没呢！”
  周艺伟像个大爷一样，坐在了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随手拿起了茶几上的一本书。
  “买的什么啊？”
  “只够我吃的，你等会儿，我再去炒个菜。”
  一个人在京城，要是没点儿生活技能可不行。
  说着，张嵩文就进了厨房，很快里面便传出了一阵响动。
  时候不长，张嵩文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盘清炒黄瓜，加上张嵩文买来的凉拌菜，勉强够两个人的伙食了。
  “找我有事？”
  周艺伟闷头吃饭，闻言头也不抬：“等我吃完再说。”
  张嵩文笑了一下，没再问。
  饭菜很快被两个人打扫干净，张嵩文又去泡了两杯茶。
  “现在能说了吧？”
  周艺伟从包里拿出了一份剧本：“今个晚上你别睡了，好好看看这个。”
  张嵩文有些诧异，接过了剧本，只看了封面，便放在了茶几上。
  “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明天张导在友谊饭店面试演员，你过去就行了。”
  张嵩文闻言皱眉：“走后门？”
  “什么叫走后门啊？大哥，你现在还在乎这个呢？”
  周艺伟起身，情绪有些激动的说道。
  “你知道的，我……”
  “怎么？接受别人帮忙，伤害你的自尊心了？”
  周艺伟嗤笑一声。
  “大哥，咱都快混不下去了，你现在还端着架子，舍不得放下来呢？”
  两个人从上学的时候就认识，周艺伟能和张嵩文成为朋友，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
  依着上辈子的个性，像张嵩文这种自视清高的面瓜，他见着了，能不劈头给一刀，都算是丁大爷心情好。
  可神奇的是，两个人居然真的成了朋友，而且，还是非常要好的那种。
  “眼下首先要考虑的是，怎么在京城活下去，别的都不重要，你的梦想不就是要做演员吗？张导的戏，大制作，大明星张楚领衔主演，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张嵩文的心里有些挣扎，他的个性确实有点儿清高，如果是来自朋友的帮助，他当然不会拒绝。
  可是，他知道，周艺伟肯定是为他去求了张楚。
  虽然不知道周艺伟和张楚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他看得出来，想要得到张楚的帮助，他最好的朋友要低头。
  这才是他不愿意接受的原因。
  “艺伟，我不想你为了我去求人。”
  呵！
  周艺伟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你要是真在意这个，就更应该去了，要不然的话，我不是白求了。”
  说着，又把剧本推到了张嵩文的面前。
  “老张，清高当不了饭吃，好好准备，呃……量力而行！”
  剧本他已经看过了，里面出彩的角色不少。
  之所以说要量力而行，也是在提醒张嵩文，目标别定的太高了。
  虽然张楚答应了帮忙，可毕竟还要经过张一谋。
  太重的角色，张一谋未必肯用了张嵩文。
  至于他的男二号，应该是张楚下了大力气。
  张嵩文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伸手拿起了剧本。
  清高当不了饭吃！
  周艺伟说的没错，先不说什么理想，生存问题才是真正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
  京城大，居不易。
  混了这几年，钱没赚到多少，积蓄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要是再没有收入的话，再怎么不愿意，张嵩文也只能打道回府了。
  “这就对了，人啊！该低头的时候就要低头。”
  想当年，有人花钱找丁修买命，哪怕要杀的是他的熟人，也不过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同样也是在现实面前低头，不丢人。
  “等你红了，到时候，你才有资格坚持原则，现在，还是先想办法活下去更重要。”
  张嵩文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总是有理。”
  说着，抬头看向了周艺伟。
  “上次就想问你，你和张楚……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愿意帮你？”
  周艺伟面色一怔，没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
  啪！
  没等周艺伟找到火机，张嵩文就替他点燃了。
  “你以前不是个好奇心这么重的人啊！”
  “关于这件事，我非常好奇，你和张楚应该没什么联系，以前也没听你说起过和张楚认识，可是他却愿意帮你，张一谋导演电影的男二号，这可不是一般的关系。”
  关系确实不一般。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我们的关系确实……很复杂。”
  “很久以前就认识。”
  周艺伟深吸了一口气，笑道：“确实认识很久了，你就当……张楚欠了我一个很大的人情吧！”
  那个人情当真不小。
  上辈子的丁修，虽然杀人无数，为了钱，没有不能杀的。
  但是，杀官不一样，哪怕是被皇帝罢黜的官。
  那是在向整个大明王朝的官僚体系挑战，就算是以往的政敌，也不会等闲视之。
  上辈子，兄弟两个灭了那个侍郎的满门以后，朝廷一直在追查。
  要不是张楚本身就是锦衣卫，恐怕朝廷的海捕文书上早就挂上了他们的名字。
  只这一件事，张楚便欠丁修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见周艺伟确实不想说，张嵩文便没再问。
  “你今天也别回去了，帮帮我的忙。”
  “没问题！”
  掐灭了香烟，周艺伟给张嵩文介绍起了整部戏适合的角色。
  转天，两人一起去了友谊酒店。
  张一谋接到了张楚的电话，已经吩咐了助理。
  两人刚到就被直接带进了房间，立刻引得正在门外等候的演员们一阵议论。
  他们都是来试镜的，有的在圈子里名气还不小。
  但这是张一谋的电影，还是张楚担当男主角，谁不想在其中谋一个机会。
  “刚才进去的是谁啊？”
  “不认识，张导的助理亲自带进去的，估计背景小不了。”
  “你觉得他是来试哪个角色的？”
  “这谁猜的到，你呢？来试谁？”
  “我……李农，你呢？”
  “我是慕容恪！”
  李农是历史上乞活军的首领，后来与冉闵合作，一起推翻了石赵的政权。
  从前平起平坐，一朝分为君臣，冉闵和李农不仅臣疑君，君更疑臣。
  加之李农并非纯文人出身，有“乞活”大军作后盾，逐渐成为了冉闵皇位的最直接威胁。
  后来冉闵无故降旨，杀了李农和他的三个儿子。
  而慕容恪是前燕皇族，慕容儁的弟弟，冉闵就是败给了他的铁浮屠拐子马。
  这两人在《冉闵传》中都是非常重要的角色。
  张嵩文的目标便是其中之一，尽管周艺伟让他量力而为，可既然机会已经争取到了，反正人情已经欠下了，若是只演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岂不是浪费了。
  “冉贼，若是没有我，哪来你的今天，今日你要杀我，来日你必遭天谴。”
  张嵩文演的这一段是李农被杀的那场戏。
  历史上的李农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史书上的记载也并不详实。
  在电影里，为了突出冉闵的形象，少不了要让李农受些委屈。
  他的形象被刻画成了一个政治投机者，原先同样是石赵的臣子，后来因为受到猜忌，举起了反旗。
  在与冉闵合作推翻了石赵之后，李农自恃功高，又有乞活军为倚仗，越发飞扬跋扈，这才导致被杀。
  此刻，张嵩文状若癫狂，声嘶力竭的大吼大叫，把张一谋都吓了一跳。
  这个演员，有点儿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