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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美人捧入南薰殿　　玉腕斜封彩缕长(1)
  宫里的消息传得很快，似乎是顷刻之间，宝儿成了皇子，已然是无人不晓之事了。晨间，凤儿带着两个小宫女侍候淑妃梳洗之事。少不得将昨夜发生在芙蓉院之事一股脑的说给淑妃听了。
  淑妃只淡然一笑，凤儿不解，淑妃本应该很生气的不是吗？她不生气，只一笑置之，拿起宫女放在盘子里的金制小杨枝，点取药面揩齿。梅妃的一举一动哪里能逃得过淑妃的眼睛？这些日子，梅妃隔三差五的传宝儿去芙蓉院，百般的拉拢，淑妃就已瞧出苗头了。宝儿的身份，淑妃自然也是早就叫人查清了。只不动声色罢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个缘故，如今满朝文武都上奏，都说什么早日立嗣为国之根本。不存在嫡庶、长幼之分，自然是立有才有德的了。六皇子虽小，看不出德才，但其生母是丽妃，这就不同了，丽妃是太后的内侄女！别看那老妖婆素日总说什么待她们都是一样的。偏心不偏心，谁不明白？立嗣这样的大事，那老妖婆也不糊涂，难保出来插上一脚。自然是替丽妃撑腰的。梅妃无所出，着急了不是？太子之争虽在所难免之事。依淑妃看来却是还有些时日的。皇上偏又是个多情的，难免不被那些枕边风左右。别人不说，花蕊夫人、莞宝林、蔷薇、赵馨儿这四人如此受宠，还无所出，她们不急吗？急才是常理。只别像梅妃那般急切过头便是了。谁不想做皇太后？说不想做，那是骗人的!谁不想自己的儿子做太子？说不想，那自然也是骗人的了。
  淑妃兀自想着心事，良久才问凤儿：“你珍珠姐呢？”凤儿道：“珍珠姐姐去给娘娘取衣裳了。”淑妃出神的这会儿，嬷嬷已替她梳了一个灵蛇髻。淑妃从匣子里取了一支步摇。那步摇乃以黄金为首，如桂枝般相缠，下垂以珠，用各种兽形绕以翡翠为花胜。另一只是以金为凤，下有鸱，前有笄，缀五彩玉以垂下。淑妃因笑道：“都说步摇插于头上，益臻行步动态之美。如今可插给谁看去？换了去。”凤儿忙取了一支累丝嵌宝石金凤簪来与淑妃插了。
  此时小公主也醒了，向淑妃眨巴着眼睛。淑妃心上一喜，把小公主从摇篮里抱起，逗弄一回。因向凤儿道：“世人为何都只喜欢男娃儿，我觉着生女娃儿也挺好。你看我的两个小公主多好啊。”凤儿笑道：“谁说不是呢？”因想着淑妃要去庄宜宫早省，便问：“娘娘可要先用些点心？想必皇后娘娘那边今儿是不留早饭的。”淑妃道：“盛一碗清粥并几碟子小菜即可。”凤儿道：“娘娘今儿怎么不吃包子了？”淑妃喜欢吃大肉包子，每日早间总要吃两个，今儿没要，凤儿觉着有些奇怪，故此一问。原来，淑妃总听毋青竹说西街林家铺子的大肉包是怎么的好吃，一次去绿柳山庄回宫的路上，正巧经过，便叫珍珠买了两个来尝尝。只觉得那包子油而不腻，咬一口香气扑鼻，包子皮薄，面软甜，肉馅香酥，可真是回味无穷，就连御膳房的点心师傅也做不出那个味儿的。自此淑妃只吃林家铺子的包子了。因凤儿相问，淑妃少不得说了，凤儿道：“娘娘以前只吃羊眼包子，如今换了口味儿了。”淑妃道：“这天儿也不早了，快吩咐下去吧。”
  到了庄宜宫，只见诸妃都在，却是在商量节下事宜。宫廷里讲究吃五彩缤纷的角黍，另有皇上专门赏给文武百官的百索粽，还要举行盛大的宴会，各种琐事加在一起，少说有几百件。毋青竹只一并交予白苏苏办去了。香珠、香串、香囊、撒扇等节礼只交由徐贤妃督办。
  重五是仅次于新正的节日，无论是宫廷还是民间都是很隆重的。从初一到初五都算是在节下。
  诸事有白苏苏，并不用毋青竹劳心。午膳后，叫人搬了胡床到老榆树下。安然小憩了。因五皇子吵闹着要陪他玩。毋青竹少不得逗弄他一回。见小慈在廊下打瞌睡，就不忍心叫醒她，见知琴在那里打梅花烙，因向她道：“你取些五色丝线来。”每年重五毋青竹都要亲手打几个辟兵缯送家人及友人。知琴知道是这个缘故，因向毋青竹道：“娘娘只管交给奴婢们做了就是，何必要自己动手。”毋青竹道：“你这丫头，知道什么？”知琴道：“娘娘您是要做辟兵缯不是？”毋青竹道：“知道还不快取丝线去？”知琴道：“娘娘每年总要打好几十根，也不嫌累得慌。”毋青竹笑道：“这原是我的心意，不好叫别人代劳。”
  不多时，知琴取了丝线来，毋青竹见只有丝线，不由得笑了：“你也是个没心眼儿的，也不知找些玉石、珍珠来。”知琴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笑道：“奴婢真是糊涂了，这就取去。”
  五皇子玩了一回子，此时已睡去了，毋青竹便轻声吩咐奶娘抱五皇子进屋内去。奶娘依言照办了。这里，毋青竹拿了五色丝线，对回鸾之十字，宛委虬盘。或打成简单的同心结，或作日月星辰鸟兽之状，或结为人像，或缀字画。为五皇子做的，她特意系了一枚小小的宝镜，用以辟邪。给公主、皇子们的则以百索彩线、及银样鼓儿糖、蜜韵果、巧粽、五色珠儿，结成经筒符袋。给诸妃嫔的则一律结成细巧镂金花朵。为孟昶所做的自然是最为精美，因想着今年他未必会带自己做的辟兵缯，倒白费一番心思。这样一想，也就没做他的。往年，毋青竹也是要给华老板做一个的，想着今年华老板也未必回来，也就罢了。前儿听说韩弢回来了，做一个给他？身为皇后，岂可私自赠男子这类物件？转念一想：他也算是我的友人，送他一个又何妨？并不违礼法的。这样想着，到底打了一个梅花烙上面嵌了一块翠玉为他备着。
  每年重五算是一次女人们赛巧的、斗巧的日子。正所谓“以示妇人计功也”，往年孟昶戴的是毋青竹亲手制的。皆因花蕊夫人等并不擅长此技罢了。如今，花蕊夫人会做了，就连馨儿那丫头也学会了。别的妃嫔恐怕都会亲手做一个，讨孟昶的好，不知今年他会戴谁送的辟兵缯？
  说起这个来，毋青竹就想起昨日花蕊夫人所作的宫词，说是：美人捧入南薰殿，玉腕斜封彩缕长。正巧又被太后听去了。倒把毋青竹叫去，问她：“你身为皇后，有这么一个只会作些淫词艳赋的女人，你也不管管？”也不知太后是在哪里着了魔，又想起那日孟昶一路抱着赵馨儿回飞霞阁之事。又说：“那赵馨儿也太不像话了，也是个媚主儿。你和她要好，说不得，明儿叫她过来，哀家要好好的管管她。还有那个文什么的，也一并叫来了，哀家替你管教她们几日，保管就安分了。”毋青竹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太后言语之间都在暗怪自己失职。也是花蕊夫人、赵馨儿二人和太后不投缘，只是那文钰入宫不久，倒也安分，怎么又碍了太后的眼了？别人也不说了，只说花蕊夫人。毋青竹见她温婉端庄，更兼容貌乃是上上等，这才格外看待，那只她终日里只知道作这些艳曲。心眼儿也直得很。就说那句“美人捧入南薰殿，玉腕斜封彩缕长”，她居然是写丽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宫女呢！本是好话，不知那丽妃听了作何感想？看来，这位慧贵妃。并没有众人想的那般聪慧啊！只一点还好，她常常劝解孟昶要勤勉治国。故此毋青竹从没训诫过她。仍和她厚密，与徐贤妃等人无异。
  到了五月初一这天，一大早，常嬷嬷早带着宫娥、太监在各殿门上插艾草、菖蒲以为驱邪。并在庄宜宫各处洒雄黄酒。毋青竹为五皇子戴了斗鸡赶免的香囊、辟兵缯。拿雄黄为五皇子画额。她自己也带了一个荷花式样的香包，里面装了白芷、川芎、芩草、排草、山奈、甘松、高本制成。
  因见绿萼、如烟、婉儿、木犀等人斗草有趣，就抱了五皇子一道去看。她们采取的是武斗方式，各人手执一草，交叉成“十”字，各自用力拉扯，以不断者为胜。绿萼拿的是芣苡，算是斗草中的好材料了。而婉儿拿的是狗尾巴草，不用比，谁输谁赢就是定了的。木犀拿的是麦娘娘，如烟拿的是鸡虱草。这时候，赵馨儿来了，手里举着一棵不知名的小树，说是要和她们斗草。
  绿萼笑道：“哪有赵奉仪这样儿的？拿来的哪里是草？分明就是一颗小树了。”众人都笑了。赵馨儿举着手里的连针向毋青竹道：“娘娘给评评这个理，您说说我这个是不是草？”毋青竹并不认得那是什么，见其株高六七尺，叶簇生或互生，偶数羽状复叶。皮为金黄色，枝叶繁茂。怎么看，也没有这样的草。因笑道：“我虽不认得这是个什么，不过屈却知道她是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