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晚这句话说完，季玖沅狠狠捂住脸，生生搓了几下。
  他这辈子锦衣玉食长大，花柳繁华地打了数个滚儿，朝堂之上骂过人，富贵温柔乡中转了个遍，待到儿子出生他才知自己一生看似忙忙碌碌，实则不过是在黄粱美梦中走了一遭。
  临到头来，他还是身无长物，身边唯有亲朋好友二三，值得惦念。
  而乔晚则是占据了他生命中很大一部分的人，甚至可以说季玖沅这一生最重要的时光，都有她的身影。
  “阿晚，我如今才懂你往日同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嗯，哪些话？”
  季玖沅轻笑：“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阿晚，我知你如今在做什么，让我入伙。”
  “你我二人不是一直在合作？”
  她有些莫名，不懂季玖沅这话的意思。
  季玖沅站起身：“你往日开技校，设药堂甚至是修路救人，我虽都有参与，但我从不曾把所做之事放在心上。”
  “我那时候不过是因为你要做，我便帮你做而已。”
  “可我如今想自己去做，去为这天下做些什么，让行简日后可生活在一个更富足，更安乐的大庆朝中。”
  乔晚看着已沉稳许多的季玖沅，忽而展颜一笑。
  这纨绔，真的变了，变得她都快不认识了。
  “人家都说男人娶妻生子后会有所变化，你倒真让我开了眼界。”
  想到今日看见的妩娘，她颇有些好奇：“你同妩娘如何认识的？你何时眼光这样好了？这般可爱的姑娘家，同你实在不相称。”
  “你这话是如何说的？妩娘同我怎得就不相称了？”M.biquka.com
  季玖沅瞪着眼，只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展露出一个格外温柔的笑容：“她小着我好多岁呢，自是可爱了些。”
  见乔晚继续追问，季玖沅甩着扇子笑道：“她家中本是津山一地主，种粮为生，只是前些年津山发了次雪灾，我那老岳丈不想让佃户受损，便自己拿了压箱底的银钱出来发给佃户。”
  “家里一下没了周转的银子，又欠了我季氏的粮食。”
  “这账还不上，急坏了我那老岳丈，妩娘便是这时候来寻我的。”
  想到当时妩娘的模样，季玖沅抿唇憋笑：“你是不知，那日我从府衙送完赈灾的银子回来，就见有个土气到不行的姑娘等在季府门口。”
  “她本就圆润，身上还穿着一件红色镶金丝的小袄，一件湘蓝色棉裙，圆彤彤的小脸冻得通红，上来便拦住了我。”
  季玖沅的目光看向不远处抱着儿子的妩娘，继续道：“她那日穿得同绣球似的，圆圆乎乎伸着胳膊问我，你是不是季家家主啊？”
  “我说是，你可有什么事情？”
  “妩娘说自家欠了我粮食，问用别的换成不成，我本也没有同我那老丈人要银子的想法，只是见小姑娘可爱，便想着逗趣一番。”
  “我问她想用什么抵债，妩娘咬着唇同我说要把自己抵给我做媳妇。”
  季玖沅讲到此的时候，眼中笑意若繁星一般闪耀，乔晚听着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也就是妩娘确实单纯招人喜爱，但凡换个姑娘，势必会被认为其心不纯，想要攀附季家。
  津山的一个地主同如今的季玖沅，是无论如何都扯不上关系的。
  乔晚听得满是趣味：“所以你便答应了？”
  “是啊，为何不应？”
  季玖沅眼中笑意略略收敛：“我那时正闻蔓蔓成婚的消息不久，心中满是悲愤，我瞧妩娘模样惹人怜爱，且十分喜庆便同意下来。”
  “你不知，后续我去给妩娘下聘的时候，可把我那老岳丈吓坏了。”
  “他们一家都是实诚人，许是没想到不过欠了三千多两银子，便能白白换个我这样丰神俊朗的女婿。”
  话音刚落，乔晚同季玖沅同时开怀笑了起来。
  大笑过后，她微微叹息：“你日后要待妩娘好些。”
  “你自放心，同妩娘成亲我才知何为情爱，何为夫妻。”
  “往日我留连花丛，自觉看透这世间的男欢女爱，可我现在才知无论是许秀秀还是沈如许，亦或是蔺湘……蔓蔓，我都不曾真心爱过。”
  “是我辜负了那些姑娘。”
  他以为自己爱蔓蔓，可其实他最爱的是自己，身边有了妩娘和行简，他方知爱一个人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季玖沅举起桌子上的酒盏一饮而尽：“我终是亏欠了那些姑娘家。”
  这一场接风宴结束，乔晚看着季玖沅扶着自己的妻儿上了马车，看着徽娘挽着柳香梅的手臂谈论自己的生意，看着那些已经事业有成，算得上衣锦还乡的技校学生们，抢着要捐钱捐物。
  “真好，每个人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真好。”
  乔晚微醺，正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被陆承安揽在怀中。
  他看着面带红晕，眼泛泪光的爱人，低头深深一吻。
  他心爱之人胸有丘壑，心怀天下，他不怕她心中无他，会忽略他。
  他只知道，这世上但凡有能让他的阿晚开心畅快的事，他便会去做，无论什么，无论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