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牧尘已经盯着手机看了十几分钟了。
  他在漆黑无灯的阳台上，眼眸微垂。
  手机上的照片是燕宁那只手，戴着一只钻戒。
  是很普通的钻戒，没什么特殊的造型，肯定不是找专门的设计师设计的。
  造价再高，肯定也不会超过百万。
  周逾白也没那么多钱。
  他当初向燕宁求婚的时候，戒指找专人设计的，买的一颗非常稀有的紫钻。
  那个戒指花了多少钱，他不记得了。
  还有他们的结婚戒指，他也是请的专人设计，还提出了很多要求。
  婚礼仪式也是。
  可是……
  宁牧尘终于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可是，燕宁没有四处炫耀过他向她求婚了。
  他们两个结婚，是因为他半夜去找曲安晴，燕宁生气要和他分手。
  他为了表明自己对曲安晴没有任何想法，才向她求婚的。
  他想告诉她。
  他这辈子只会和她在一起，只会和她结婚。
  他求婚了，她还是不安心，总是会突然问他，是不是真的爱她。
  他当然爱她。
  就是因为爱她，所以才向她求婚，就是因为爱她，所以才想和她结婚的。
  就连定下婚期的时候，她也皱着眉头，是真的要和她结婚吗？
  他记得自己当时斩钉截铁地说，是。
  燕宁那个时候很开心，眼睛都亮了。
  可第二天，她就知道曲安晴住在他安排的公寓里了。
  她没有生气，只是再次问他，要不要和她结婚。
  他说要！
  当然要！
  他想和她结婚。
  过往的记忆，一幕一幕地从脑海里闪过。
  他想到燕宁问他真的要和她结婚时候的眼神。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眼神，藏着很多很多的话，有很多很多的不安，很多很多的忐忑。
  这些话，这些不安，这些忐忑，让她从来都没有在外人面前炫耀过，他们的婚礼。
  “宁爸爸。”
  忐忑的声音传来。
  曲甜甜手上拿着灰色毛毯，走路的时候，姿势有点儿难看。
  她的脚瘸了。
  在几次折腾之后，医生宣布，好不了了。
  “外面有点儿冷，我给宁爸爸送毛毯过来。”
  她怯懦又讨好地看着宁牧尘，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
  宁牧尘接过她递过来的毛毯，“这么晚了，怎么不睡？”
  “睡不着。”
  “为什么？”
  “妈妈给我打电话了。”
  妈妈，指的是曲安柔。
  曲安柔被调查过后，放了出来。
  她被盛乔音安排养孩子，没时间做别的事情，这次的事情，也只是一个旁观者，连跑腿儿都算不上。
  “她说什么？”
  曲甜甜慢慢走到宁牧尘面前，小声说：“妈妈说，曲家现在被查，曲家的好多仇人都盯上了她。她没有地方安身，想来宁爸爸这躲一下。”
  宁牧尘：“……”
  “宁爸爸？”
  宁牧尘转过头看向黑沉沉的夜，“你觉得我应该让她来吗？”
  曲甜甜小心翼翼的用眼睛去看宁牧尘，两只小手纠缠在一起，似乎都快要拧断了。
  “不应该。”
  宁牧尘还是没有转过头，继续问，“为什么？”
  “宁爸爸不喜欢她。”
  宁牧尘这才把视线移回来，看着曲甜甜。
  他原本想给曲甜甜安排一个收养的家庭，可是曲甜甜年纪大了，还有残疾，很少有家庭愿意收养这样的孩子。
  而那天，大雨。
  曲甜甜给她打电话，说她不喜欢孤儿院，她逃出了孤儿院，在电话亭给他打了电话。
  他开车到了电话亭，就看到曲甜甜小小一只缩在了电话亭里。
  满头满身都是雨水，整个人都烧得热腾腾的。
  医生说，要是送来再晚一点儿，人都要烧糊涂了。
  她睡着的时候，嘴里嘟嘟囔囔的都是在喊，宁爸爸，别不要她。
  他就把她带回来了。
  给她吃，给她喝，给她安排学校。
  他轻声问曲甜甜，“可是你不是很担心她吗？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曲甜甜垂着头，“宁爸爸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宁爸爸不想让妈妈过来，我就不让。”
  说完，她抬头笑了出来。
  想要得到夸奖。
  宁牧尘也笑了，伸出手摸了摸她头发，对她说：“我知道了，回去睡觉吧！”
  曲甜甜转过头，松了一口气，宁爸爸好像没生气。
  宁牧尘看着曲甜甜回房间睡觉。
  他突然伸手捂着脸，自嘲地笑了笑。
  真不愧是曲安晴的女儿吗？
  这么小，就已经会察言观色。
  这么小，就已经懂得取舍了。
  第二天，曲甜甜背着书包，欣喜万分地跟着宁牧尘上了车，“宁爸爸，你今天要送我上学？”
  “嗯。”
  宁牧尘坐在驾驶位上，一路上他都沉默着。
  曲甜甜却开心得很，脸上的笑意止不住，不停的和宁牧尘说着学校的趣事。
  车子开到了小学门口。
  曲甜甜正准备打开车门下去，就听到宁牧尘淡淡的语气，“我不是你的爸爸！”
  “宁爸爸！”
  “我会把你送回孤儿院。”
  “我不回去。”
  “我没有义务养你。”
  “宁爸爸！”曲甜甜顿时哭了出来，小手牵着宁牧尘袖子，“你也不要我了吗？你也不要我了吗？”
  宁牧尘眼神淡淡的看着她，“你有自己的爸爸！我已经派人找到他了。他愿意带你回去。”
  只不过是作为私生女的身份。
  “我不要，我只想跟着宁爸爸！”曲甜甜连连摇头，“宁爸爸，我以后会好好听话的，你别不要我？”
  “是因为昨天妈妈的事情吗？那我以后再也不提了，我再也不提了，你别不要我。”
  她哭得很厉害，小脸几乎要背过气去。
  宁牧尘盯着她，眼神平静的盯着她。
  等到曲甜甜哭得差不多，只抽噎着看着她。
  “我没有义务养你，你亲爸爸会养你。”
  曲甜甜眼圈儿红红的看着他，“我不要别的爸爸，我只要宁爸爸！”
  “我不要你！”
  曲甜甜小脸一白。
  “等你放学，你爸爸会来接你的。”
  宁牧尘打开车门，示意曲甜甜下去。
  曲甜甜的脸上还挂着泪水，她突然不抽噎了，“是因为燕阿姨吗？”
  那双小孩子的眼睛里，透出几分别样的神情来。
  宁牧尘眼神猛地一暗，沉声道：“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宁爸爸之前……”
  “和她没关系。”
  曲甜甜没再说话了，她下了车，背着书包站在车门旁边，眼睛看着宁牧尘。
  希望他能够收回之前的话。
  可是没有。
  宁牧尘关上了车门，毫不犹豫地开车离开。
  曲甜甜站在原地，盯着那远处的车子看了好一会儿，才用小手一抹脸上的泪水，转过身去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