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沙卡拉卡。
  梁榛咕嘟咽了好大一口口水, 才颤巍巍弯下腰去捡手机，贴附在耳边，尤为不死心地再多问一句：“叶、叶教授, 是您吗？”
  那头沉静坐实她的慌乱：“嗯, 是我。”
  梁榛：“……”
  “怎、怎么是您啊？”她小声嘟哝, 似自言自语，“我还以为是某位学生的家长呢。”
  “严格来说, 的确是的。”没等梁榛啊出声来，叶庭远补充, “我在给我妹妹找家教。”
  “是亲妹妹吗？”梁榛讷讷问。
  “嗯, 她马上高二了, 在语文和英语这两块比较薄弱, 所以我拜托实验室里的学生写个招募帖，小范围地宣传一下。”叶庭远稍顿一瞬，温和询问, “你是有这方面的意愿吗？”
  “我……”
  原来招募帖不是他写的。
  一句话哽在喉咙里, 梁榛深呼吸几口气，才强迫自己忘记刚才张牙舞爪说的鬼话, 小声地嗯了一句：“我在群里看到帖子来着，就联系您了……”
  那可是叶教授的亲妹妹！
  这份家教任务忽然就和普通兼职划清界限, 她想开口为自己争取，却又想到语文还没有达到他的要求：“那个分数线, 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梁榛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气, 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
  叶庭远说：“是这样的，我刚才也收到了几个学生发来的短信。”
  梁榛心里一沉, 却听那头复又开口：“所以你要是想来的话, 可以先来家里试上一节课, 如果你们双方沟通交流比较顺畅，我就回绝掉其他的同学。”
  “！！！”
  梁榛仿佛一下子被惊喜砸中：“诶，真的吗？太好啦！”
  女孩的声音一下子就昂扬起来，听起来极开心。
  “嗯。”叶庭远安静片刻，问，“这周末你方便吗？”
  “嗯嗯！方便的！上午下午都可以！”
  “那好。”他说，“我把地址和具体时间微信发给你。”
  “好的！”梁榛重重点头，“太感谢教授了！”
  “不客气。”
  果然如叶庭远所说，梁榛很快便收到了他的消息。他妹妹名叫叶瑶，地址在海淀区清华园旁边，距离很近，应该是学校分配的房子，时间是周六早上10-12点，正好就是明天。
  虽说语文和英语这种学科不像数学物理，知识不反复练习就会忘，但梁榛还是在网上找了一些高中的习题进行备课。
  她将卷子打印出来，提前二十分钟按照地址找了过去。
  按响门铃的时候梁榛还有些紧张，双手交握，绞紧手指，顺带着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领，正当她心跳微微加速的时候，面前的门被人打开。
  身姿颀长的男人握着把手站在面前，他今日穿着颇为休闲，长袖长裤的家居服，浅色系，显得整个人看上去更为温和清隽。
  “叶教授早。”
  梁榛揪着书包带子，全身上下干干净净，抿着唇站在外面，叶庭远侧身，挽唇道：“早，进来吧。”
  她乖乖应了一声，玄关处就是鞋柜，叶庭远已经把她的拖鞋准备好，是一双粉色棉拖。他妹妹才上高一，家里有这样的配色不奇怪，梁榛脱了鞋放在一旁，穿上了那双拖鞋。
  叶庭远的视线掠过小姑娘那双洗得已经发白了的帆布球鞋，低声问：“吃过早餐没有？”
  因为熬夜所以总是晚起，所以渐渐的梁榛也没有了吃早餐的动力，迟疑地摇了摇头。
  男人微颦眉：“不吃早餐可不是好习惯。”
  顿了下道：“我煮了面条，要不上课之前先吃一点？”
  他低垂着眼看她，神情很专注，梁榛心里微微一颤。
  她指尖蜷了下，点头：“……好啊。”
  客厅里有餐桌，空无一人，看样子叶瑶正在房间里，厨房传来阵阵香味，叶庭远让她稍微找个地方坐一下：“我去给你盛碗面。”
  初来乍到，梁榛还有些拘谨，也不敢到处走动，只是把房子内的格局稍微看了一下。空间还算比较大，装饰比较温馨，都是偏浅色系的家私。
  而自己身处其中，简直……简直有种登堂入室的错觉……
  梁榛正小幅度地左顾右盼，面前就呈上来一碗金灿灿的鸡蛋面，还烫了几根青菜，放了香油和葱花，看上去色香味俱全，梁榛仰头，恰与叶庭远对视，落入他过分深邃的眼眸。
  “谢、谢谢教授。”
  叶庭远看着她接过筷子，埋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凝视片刻，拉开一旁的凳子坐下。
  距离近在咫尺，梁榛握着筷子的手指一顿，抿唇道：“教授，您煮的面条挺好吃的。”
  “嗯。”沉香的味道飘过来，有点像木质调，叶庭远侧过眸，注视着她，清缓道，“一会儿要辛苦你了。”
  梁榛低头，小声道：“……应该的。”
  “……”
  说话间一阵响动，梁榛和叶庭远同时抬头，看见某间卧室的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细缝，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试探般地往外看。
  没等两人有什么反应，那头又倏忽关上了。
  梁榛有些疑惑：“诶？”
  叶庭远干咳一声，有些无奈：“瑶瑶她……玩心比较重，学习上也需要人督促，现在还有点叛逆，有些时候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可能会比较难带。”
  他给她打了预防针，稍顿一瞬，又重复道：“一会儿要麻烦你了。”
  梁榛点点头：“这样啊。”
  她抿出笑容：“教授您放心吧，我对付小孩子很有一套的！”
  “小孩子？”
  叶庭远抬了下眉，有些失笑：“你也没有多大。”
  这话出口，两人目光恰巧相碰，空气里有些有一些难言的微妙气氛。梁榛眼睫动了动，移开视线，继续低头去吃面。
  她并没有浪费很久时间，不一会儿就放下筷子。
  本想端着碗去厨房清洗，叶庭远拦下她：“不用，我来就好。”
  梁榛顿一下，应：“那，谢谢教授。”
  时间也差不多了，她走到叶瑶的卧室跟前，礼貌地敲了敲门。
  一开始没人应，过了几秒钟，才听到一个略显稚嫩清脆的声音：“你进来吧。”
  梁榛这才推开门进去。
  入目是一片童话风格的装修，床头是漂亮的镂空雕花，粉色的床单和被套，墙壁刷成了蓝天白云，头顶的吊灯是星空映射灯，一方干净的白色书桌，小姑娘撑着下巴在看书。
  听到有人进来，叶瑶也没有抬头，一只手拿着笔杆在咬，漫不经心地垂着眸。
  梁榛走进去，带上门，沉吟须臾：“瑶瑶，我是叶……你哥哥给你找的家教，来给你补习英语和语文。”
  叶瑶掀了下眼睫，瞥过来一眼：“哦，你好呀，姐姐。”
  她生得很漂亮，小脸俏丽白皙，眉眼和叶庭远还有几分相似。
  一双眼睛明亮又极有灵气，就是态度不怎么端正。
  梁榛歪了下头，淡淡牵唇。
  ——看起来像是小孩给的下马威。
  跟着温兮语混了这么久，梁榛也算拥有了一半的社交牛逼症，也不太见外地走过去，在叶瑶旁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兀自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叫梁榛，现在在清华经管学院念书，大三，也是你哥哥的学生。”梁榛摆出自己最亲民可人的笑容，“待会儿两个小时，我们先讲语文再讲英语。”
  “哦。”叶瑶恹恹地应了一声，听上去像是不怎么欢迎这件事。见梁榛把打印好的试卷拿出来，她说，“姐姐，我觉得你并不能在我这里坚持很久。”
  梁榛抬了下眉：“……？”
  “为什么？”
  叶瑶：“因为我大概率不会配合你。”
  梁榛：“……”
  倒是挺实诚。
  小姑娘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前两个月，我去机构上课，结果被他们劝退，上周哥哥帮我找了另一个家教，也被我气疯了，没坚持几天。”
  她用一种格外同情的眼光看向梁榛：“祝你好运。”
  梁榛：“……”
  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所以……”梁榛斟酌了一下措辞，“你现在这两科是多少分？”
  “英语120，语文110。”
  听起来其实还可以，那么归根结底还是态度的原因。
  梁榛把语文卷子推给她，上面是二十道选择题：“你先把这个给我做了，每做一道题跟我讲讲你的思路。”
  叶瑶看着她，没有接。
  她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问：“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梁榛：“……锻炼题感和语感。”
  叶瑶说得有板有眼：“可是我们老师说，填鸭式刷题对语文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这个科目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长时间的阅读和积淀。”
  梁榛：“……”
  倒也无可反驳。
  “这并不是填鸭式。”她试图匡正叶瑶的思想，“你现在做的每一道题，都是一分一毫的积淀，都会对你的理解和语文水平有帮助。”
  叶瑶思考了一下，跳跃式地问她：“姐姐，你学过微积分吗？”
  话题跳跃幅度实在太大，梁榛都有些跟不上了，她心有不好的预感，点头：“学过，怎么了？”
  叶瑶说：“那你也该清楚地知道，如果某增量是高阶无穷小，那么就是可微的，对吧？我现在做的这二十道题，相比于我高中三年所做体量的汪洋大海，根本就是轻如鸿毛。”
  她得出结论：“所以做与不做，没什么两样。”
  梁榛：“……”
  还汪洋大海，文采很好啊妹妹。
  歪理一大堆，说到底就是不想做呗！
  她试图和她讲道理：“那如果你每次做题都是这么想的，最后就不可微了，明白吗？量变达成质变这个道理懂不懂？”
  叶瑶无辜地看着她：“不太懂。”
  梁榛：“……”
  她转换策略，用循循善诱法：“你要是正确率达到80%以上，姐姐请你吃巧克力。”
  叶瑶：“抱歉，我不喜欢吃巧克力。”
  梁榛闭了闭眼：“那，糖果。”
  叶瑶：“哥哥说老吃糖会长蛀牙。”
  梁榛磨了下后槽牙：“那你喜欢吃什么呢？”
  叶瑶认真想了想：“我喜欢的东西我可以自己买，不麻烦姐姐送了。”
  梁榛：“……”
  就，软硬不吃呗。
  真的没想到叶教授这么温和纯善的脾性，家里竟然养了个小魔头，她忍无可忍，问：“你到底做不做题？”
  “不太想做。”叶瑶的脾气倒是极好，温温吞吞地提议，“姐姐要是觉得干坐着尴尬的话，我也可以和你聊聊天。”
  梁榛：“……”
  好家伙。她终于体会到了小学时候班主任看向她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为何那般刻骨铭心。
  梁榛心力交瘁，视线拂过桌面，瞥见一沓厚厚的教辅书下，压着一个粉色信封。
  她下意识拿起来端详：“这是什么？”
  叶瑶也循着看过去，面色一变，有些紧张起来：“你给我放下！”
  她要过来抢，梁榛联想到了什么，反应很快地举高起来，嘿嘿上那些文艺表白语句，逻辑性较差，读完让人摸不着头脑，看不出关联性，犯了议论文的通病。
  最后，基本上都是大段大段的夸赞，而没有写两个人共同的故事和记忆，没有触及真情实感，情绪感染力不够。
  梁榛针对这些错误之处，重新草拟框架，进行调整和修改，而一旁小姑娘也耷拉着脑袋，认认真真地做起题来。
  叶瑶做完题之后对了答案，错了一小部分，但情况倒也不算特别差，看来主要是作文的问题。
  时间过了小二十分钟，她想看看情书改得怎么样了，但梁榛双手一掩，道：“我先给你讲题。”
  叶瑶小嘴一撅，但还是乖乖地应了下来。
  选择题讲完梁榛又让她做阅读理解，很快一节语文课就上完了，叶瑶又要看信，梁榛给她之前，先问：“你觉得这一个小时收获如何？”
  叶瑶点头：“挺大的。”
  明显心不在焉地敷衍，梁榛摇摇头，笑道：“我要你认真告诉我。”
  叶瑶深吸了口气，回忆刚才的错题，以及梁榛引经据典、举一反三的讲解，承认道：“确实很有帮助，尤其是阅读理解，我觉得茅塞顿开。”
  “很好。”梁榛这才把自己重写的情书递给她，“你看吧。”
  叶瑶心满意足地接过去，打开一扫，惊叹：“哇，你的字好漂亮啊！”
  梁榛得意：“是吧？”
  叶瑶点头，正想再说点什么，房门蓦地被人推开，叶庭远端着果盘走了进来。
  “打扰到你们了吗？”男人嗓音温润，道，“刚才切了点水果。”
  有点太过突然，叶瑶手一松，那封粉色的信掉到了地上。
  叶庭远的视线跟着循下去，问：“那是什么？”
  梁榛心里一紧，接着就听这位作天作地的小祖宗毫不犹豫把自己给卖了。
  “哦！那是梁榛姐姐写给别人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