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更新:2022-04-01 11:52
  世朝回来,跟母亲说文定之事尚不急。
  他不急,赖云烟也就不急了。
  此事倒是魏瑾勇前来与赖云烟说,“这事世朝年龄尚小,不懂规矩,若是趁你们在的时候这文定不下,日后恐会于女方名声有碍。”
  他们回来之日不定,到时他们成婚,没这双方家长都在的文定,这婚事也就不那么说得过去了。
  “这事,想来司家也是想过的。”赖云烟微笑看着魏瑾勇道。
  司家那边,若是司家小姐有看上别的人想嫁予,这文定最好是别下的好。
  这事,谁能心里不清楚。
  “您……”魏瑾勇也有些讶异,没料赖云烟竟允许司家……
  “儿孙自有儿孙福。”自然,选择了什么,就得承担什么。
  就是世朝是她儿,也还是如此。
  假若此举,让他能赢得芳心,这算来也是美事。
  不能,也好。
  “您说的是。”魏瑾勇与赖云烟相处良久,自也知她的性子的,不再多说就告辞而去。
  他也只是尽礼师之责,前来提醒一句。
  但若女方日后不是魏家妇,管她是什么名声,若是,自然这也是以后的当家人与夫人选择的,他已尽职。
  想来,他这族嫂怎么样也不会怪到他的头上来。
  这一月,推迟半年才到达京城的祝王爷与王妃到达京城,久不出门的赖云烟在她回来的第二日去了祝王府。
  她的马车直接从后门进了府,刚下马车,就见祝慧芳缓步而来……
  看着略施粉黛,依旧能艳绝天下的祝慧芳,赖云烟笑了,往前伸出手,摸上了向她伸来的手,竟忍不住笑得颇有些忍俊不禁:“怎地还是这般漂亮?”
  祝慧芳听了捏了下她的手,道,“这口舌怎地还是这般不稳重?”
  “我是不是未变?”
  祝慧芳上下仔细扫了她一眼,最后视线在她挑起的嘴角边定下,“未变多少。”
  笑得还是那般的轻扬,嘴角老含着的讽刺似乎也没褪尽多少。
  “那我就放心了。”赖云烟舒了口长气。
  祝慧芳瞥她一眼,当着下人的面没有说什么,当把她迎进了屋,等下人悉数退下后,她摸了摸赖云烟的眼角,“还是老了一些。”
  说着,偏头看着她的头发,慢慢寻找着她发间那丝缕的银发。
  “操心之事避免不了,能不堵着气,已是我等之人天大的福份了。”赖云烟微笑道。
  “现在还有人给你受气?”祝慧芳忍不住又摸了一下她有细纹的眼角,嘴间淡淡地道。
  “谁能?”赖云烟哑然,“以前都未有。”
  祝慧芳笑了笑,点了下头。
  她自来稳重,什么话都能藏在心中不与别人说,赖云烟自来都比不得她,这时忍不住握了一下祝慧芳温暖的手,轻声地说,“怎么这么多年未见,如今一见着,就跟我们没分开过似的。”
  总是这样,一见面,就好似她们从来没变过。
  她最知她,也总是懂她的心思。
  “这是我们的福份,”祝慧芳依旧淡然,“也是你我有心。”
  这么多年,她们都刻意保持了利益一致,没中途变卦,这才让她们一直都交往了下来。
  假若中途王爷或者魏大人都变上一变,如今的她们,也不是现在的样子了。
  人心变得太快,这世上,哪有真不去维持就能不变的东西。
  祝慧芳简言箭指中心,引得赖云烟不由发笑,目光更加柔和了起来,“平日你也是这样跟王爷说话的?”
  祝慧芳听得顿了一下,随后没忍住白了赖云烟一眼,引得赖云烟更加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把祝慧芳都带得好笑又好气,摇了好几下头。
  此翻屋内一片笑声,屋外站着的两边丫头各自都面面相觑了好一会,都不知自家的女主子是遇上了什么样的事,都变得这般欢快了起来。
  “回来了,可还习惯?”笑过之后,赖云烟问了正经的。
  “不习惯,今早一醒来,还以为是在原来的王府中。”
  “住上一阵,也就惯了。”
  祝慧芳点头,让赖云烟靠了过来,靠在了她头上,她剥着自岑南带过来的桔子,与她说道,“我是无碍,只是王爷在岑南呆了那么久,祖根又在那,日后要是回不去,心中不知多少隐忧。”
  “祖宗的牌子都请在了身边?”
  “嗯。”祝慧芳点了头,塞了一瓣桔子到她口中,“墓陵也做了些防范,只是不知日后会如何。”
  “总会好的。”
  祝慧芳轻颔首,脸色平静。
  赖云烟靠着她的肩头也不再言语,直到吃完一个桔子,祝慧芳手上无物了,她才黯然地道,“你回来得晚了些,我们见不了几次了。”
  她即将要走了。
  “今天我们商量一下,把手上的事推脱几日,到你那处庄子住上两日去,可好?”岑南突发之事阻了他们的行程,她也是赶了又赶,才赶在了她去之前回了京城。
  “当是饯行?”赖云烟笑着问她。
  “当是饯行。”
  看她笑,祝慧芳也笑。
  哪怕心中再是难过,这时她们需要的都只能是笑容。
  **
  离去之前,魏瑾泓需进宫一趟。
  这次,赖云烟再行穿戴上了魏家族长夫人的礼冠衣物,魏瑾泓扶了她,走过了趴伏在地的魏家众人,上了宫中派来的宫辇。
  路上夫妻俩皆无言,亥时他们从宫中退了出来,回到府中已是子时,赶上魏府大祭。
  祭礼从子时一直到卯时日出之时,赖云烟刚回屋沐浴,就听冬雨进来报,“大公子说有事进来一说。”
  “何事?”累了一天一夜的赖云烟这时靠着浴盆,疲惫得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江大人。”
  “何事?”她再问。
  江大人何事?
  冬雨不语。
  赖云烟也没说话。
  见她久久不语,冬雨突然跪在了地上,狠狠地磕了一下头,“您就见上一次吧,您都要走了。”
  见上一次吧,不要对自己那么狠。
  说罢,她忍不住低泣了一声。
  赖云烟这时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片水雾。
  不提起,她都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人了,见又如何?
  不过,不见又如何?
  既然他都已来了。
  “让他进来。”
  “是。”
  “把眼泪擦干了。”在冬雨离去之前,赖云烟提了一句。
  哭着出去,无事都变得有事了。
  冬雨看着比她冷狠,可那心肠啊,还是没有被磨得冷硬。
  浴房水雾缭绕,赖云烟撇头朝屏风看去,依稀看到了他长袍拖地的人影。
  “你还未去换衣?”她语气平静地问。
  “还未。”
  “冬雨说是江大人的事。”
  “嗯,他前来给你送一些什物。”
  “给我?”
  “给你。”
  “是吗?”赖云烟抬手揉了揉发疼的额头,模模糊糊中想起了那张举着酒盅低头酌饮的脸。
  她都很久没有探过他的消息了,自她正式成为魏家的族长夫人后。
  “我让他候在南书房,你稍后过去就行。”
  南书房,她平日整理案牍的地方。
  “知道了。”
  她语毕,那人就走了。
  赖云烟再转头,模糊看到了他的衣角消失在了门槛上的影子……
  让她去见他?
  魏大人啊,呵,还真是变了不少了。
  只是,让她见就见罢,何必自行来一趟。
  **
  她的长发太长,也太厚,拭了一柱香的时辰也只拭了半干,赖云烟推了冬雨的手,与她道,“就且这样。”
  她起身拿了青袍,披在了月牙白的内衫上,自行打结穿衣。
  “您就这样去?”冬雨忍不住说了一句。
  赖云烟转头看她,“那要如何?”
  施粉黛,穿华服?
  “您抹点胭脂。”冬雨看着她苍白的脸,红了眼说。
  赖云烟推开她的手,“明日就要走了,今日你们不必烦扰我的事,来日有得是那时日让你们烦扰,今日就陪着你们的孩儿好好玩耍一天罢。”
  说着,提袍出门。
  冬雨没有忍住,拿了胭脂盒,拦顾她的面前,不顾她眼中的命令,拿手沾脂涂上了她青色的眼圈,“至少这,您也挡挡。”
  赖云烟本要斥她,但筋疲力尽的她这时也挤不出太多的力气说话了,只能让冬雨与她涂脂。
  “好多了。”冬雨涂好,勉强地朝她笑了笑。
  “没用的。”赖云烟伸手拍了拍冬雨欲哭不哭的脸。
  红颜易老,她不再年轻了,她的韶光已逝。
  这样也好,也许有些人的惦记也可以这样就跟着没了,对谁都好。
  “您不老。”冬雨抿着嘴说。
  赖云烟微笑且*怜地看着她,其实她一直过得很好,哪怕容颜已老。
  可惜无人信她,连她最亲近,对她可以生死相随的丫环也是。
  **
  “等得久了?”赖云烟拖袍进门,看到规矩盘腿坐在案前的人,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起身,随后在他的对面屈膝坐下。
  这时他们的距离近得只差一臂之遥,近得她完全可以看清楚他的脸,还有他嘴边温暖如春的笑。
  想来,他也是可以看清他的。
  相比她,他老得太慢了,他的面容依然清俊,眼神依然明亮。
  “好久不见。”江镇远开了口,他看着对面那长发随着长袍散地的女人,这时他们的距离近得他觉得可怕。
  他能闻到她的头发散发出来的幽香。
  她拖着身上的这袭长袍进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具长袍会拖死她瘦削的身子,但在一阵风袭起之后,她就坐在了他的对面,带着一身的幽香。
  她身上仅见青白黑三色,眼色沉暮幽深,嘴角带着疏离的淡笑,就好像她对面坐着好久不见的陌生人。
  那些曾出现在她眼中的悲哀,这时已全部不见了。
  不知是被掩藏在了她眼底的深处,还是,那些她心中曾有关于他的情绪已经在她心中消失了。
  他的话让她微笑不语,江镇远笑看她一眼,也不再多言,抬手把放在脚边的两个长包袱抬起放到桌上。
  他只带了两样东西而来,一柄软剑,一长匣药材。
  “本可托人捎来给你,只是,在下还想跟夫人就此告别一次。”
  赖云烟三世为人,知道有些人从来都不会有没有意义的告别,江镇远的话让她嘴边客套的笑淡了下来,她抬起眼眸静静看着眼前的人,“你要去哪?”
  他们要去西海,他要去哪?
  “去该去之所。”闻言,江镇远深深地笑了起来。
  他与她从未深淡过,可仅一言,她还是会知他话中之意。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什么该去之所?”
  “天下大势已定,该到吾辈之人浪迹天涯之时了。”
  “浪迹天涯?”赖云烟轻笑出声。
  什么样的浪迹天涯?跟着这苍生一起死吗?
  “浪迹天涯。”江镇远看着她讥俏的笑脸,目光越发的柔和了起来。
  那是他的所选之途,那也是他想要去的所归之处。
  赖云烟隐了嘴边的笑,她看着桌上的两样物什注视了良久,直到外头的朝阳透过窗子直射到了桌面上,让冒着冷光的长剑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她这才张口出了声,“是该要好好告别一次了。”
  自此,他去他的天涯,她去她的西海,以后,永生都怕是无相见之日了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