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花火(3)
作者:周弯弯    更新:2022-04-01 06:13
  医院里有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回穿行在楼道,手术室的灯,红的让人炫目,外面还在下着雨,已经比刚才小了很多,淅淅沥沥的,伴着暗夜,像是在悄悄诉说着什么。
  梁秘书赶来的时候,希照已经在长椅上呆坐了一个小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给梁秘书打电话。
  “希照。”梁秘书已经走到她跟前,蹲下,轻唤了她一声,低头才发现她身上有血迹,那么大一块,映在身上,和她苍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眉头紧缩,轻问:“你在电话里说的不清不楚的,到底怎么了?出车祸了?谁在手术室里?”
  谁在手术里了?希照觉得头懵懵的,抬眼,看着梁秘书,空洞的眼神让人看了心碎,她咬着唇,咬出一道浅浅的血渍,眼泪盈盈的落了下来,声音呜咽:“迎面过来一辆车,开的好快,好像刹不住车,雨那么大,它就那样冲了过来,我们来不及躲,根本来不及。”
  梁秘书了解了事情的概括,上上下下看了希照,发现她还完整,心里松了一口气,才问:“手术里是谁?”
  一句问话,霎那间将所有支撑希照的力量全部抽调,她几乎泣不成声:“他不该的,不该的,车是朝着我来的,他不该错开方向盘的,躺在里面的应该是我,是我,梁叔叔,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呐,他流了那么多血,一大片一大片的,可是他还跟我说,要我别担心,他没事,他一点也不痛。怎么会不痛,怎么会。”
  梁秘书的心也跟着纠起了,拍着希照的肩膀:“已经送进手术室了,医生会救他的。”话说完,脑子猛地一惊,“手术室里的是陆柏友?”
  “砰。”的一声,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推车在两名护士的护航下驶出,林卓宇躺在上面,头上缠了厚厚的白纱布,下巴上有一道小小的伤口,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闭着眼,安静的让人心里生出恐慌。梁秘书脑子“嗡”的一声响,眼前的躺着的人带给他的震撼远远大于陆柏友,他还没来得及侧头看希照,她已经跑到了医生面前,随手摸去脸上的横流的泪水,目光始终落在林卓宇身上:“医生,他怎么样了?”
  “头部受了撞击,缝了七针,其它地方都没事。刚给他打了止痛针,要睡上两个小时才会醒。”
  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希照长长吐了一口气,跟着护士一同推着林卓宇往病房方向走,梁秘书在后边跟着,看着希照单瘦的后背,轻轻叹了气。
  雨已经停了,偶有从屋檐落下的雨滴打在地上,滴滴答答,很单调。
  梁秘书找了人,寻了最好的病房,窗对着花园,依稀能看到辉煌的霓虹,环境很好。
  床上的枕头很大,也很软,林卓宇的半个头都陷了进去,手背上插了针管,药水一滴一滴往他身体里输送。
  梁秘书交了医药费,轻声推门而进的时候正好看见希照坐在沙发上看着药瓶发呆,心里压了一堆子的疑问,终是忍不住了。
  “海绮昨天去了日本出差,要一个月才回来,我没告诉她这事儿,怕她担心。首长那也暂时没说,这段时间他也很累,现在已经很晚了,不能再打扰他休息了。希照,你能告诉梁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希照的眼神有些呆滞,停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开口:“梁叔叔,你会不会觉得,我和我妈妈一样,都是破坏别人家庭幸福的坏女人?”
  “希照。”梁秘书的声音带着一丝责怪,虽然他对于孙向霖过去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但他看得出来,孙向霖和童蕾的感情并不是随意想象中的那样龌龊。而今天这件事情,他也不能轻易定性,认识希照六年,虽然相处的机会不多,但他心里清楚,她绝不会是做那样事情的人,除非,除非她和林卓宇之前就有过交集。如果真的如他所想的这样,事情该有多复杂?他不敢再往下想,只将目光投向希照,她已经起身:“梁叔叔,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希照直勾勾的目光让梁秘书心里没底,但还是点了头:“只要我能做到的。”
  “今天的事就当我不在场。”希照的声音很轻,有一种飘飘的感觉,她侧头,看了林卓宇一眼,“我想,他也一定是这样想的。不让孙海绮受到半点的伤害,这就是他一直希望的。”
  大雨过后的城市,看上去异常的干净,出租车的玻璃上不时从车顶滚落一行雨珠,将霓虹化成一道奇异的琉璃状。希照觉得车里闷,于是摇开车窗,风突至,吸到胸腔,连心都凉了。她很累,全身都没有力气,只能靠在座位上,看着外面一个接着一个闪过的景致。是过分了,刚才说出那样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她还是说了,破坏别人家庭幸福的坏女人,和妈妈一样,多么可笑,多么可悲。其实她很清楚,她也根本没有那样的能耐,林卓宇那样爱孙海绮,对她,他大约也只是怀着一个歉疚。因为怀着歉疚,所以会在车迎面冲来的那一刻,将生的希望留给她,仅仅因为歉疚而已。可是这样的歉疚让她不安,即便他曾经丢弃过她,她也希望他能好好的生活着,和他所珍惜的人好好生活一辈子,而不是为她而受到什么损伤。手包里的电话已经响了一段时间,她也置若罔闻,最后还是司机唤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拿出电话,是陆柏友。
  她努力打起精神,伸手拭去脸上的泪水,才翻开电话:“喂。”
  陆柏友还是一贯的腔调:“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
  她低头,看了手表,已经一点过半,声音低沉:“睡了,没听见。”
  陆柏友停了几秒,希照依稀能听到那边音乐传来的电视的声音。
  “那我岂不是搅了你的美梦了。”
  希照挪了挪身子,蜷在座位上:“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怎么没睡!十二点不到就上床了,睁着两大眼看着天花板,挣扎了好半天,就是睡不着。干脆起来看电视,这一看才知道从印度洋来了个叫什么‘珍妮’的台风,广州那边受了不少影响。风大雨大的,光是从电视里看,就觉得瘦小点的人都能被卷跑了,所以我赶紧给你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你有没有被卷到福建。”
  希照莫名的笑了笑,撩开额头上的刘海:“我还没有到那种弱不禁风的地步。”
  陆柏友轻轻的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车子已经拐过了繁华的街道,驶入并不是那么宽敞的小路,色彩斑斓的霓虹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亮黄色的路灯,光亮照进车内,明暗交替,无端端的让希照从心底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温暖。
  也不知道怎么的,陆柏友也没了音,希照拿着电话,也不挂,就这么歪着脑袋靠在车后座,眯着眼看着缓缓向后的白桦树,原本不想说的那句话还是说出了口。
  “我今天晚上和林卓宇吃饭了。”
  “我知道。”
  陆柏友的声音很低,很沉,他很少会这样,在希照的记忆中,这样的声音她只听过一次,那次,他说‘她早都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