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三章:风起
作者:拂弦    更新:2024-03-15 16:21
  杨允气结,没想到这厮这么多年过去口风是一点没变。
  正待开口,忽的外头一片急乱的脚步声逼近。遂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转而抬眸打量着眼前的人。
  菰晚风晓得大抵发生了什么事,知道事情会来,但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快,眉头一瞬间冷肃非常。
  然,那人到了门口却并没有进来。
  是以,两个人都懂了。
  菰晚风起身道:“想报仇,就先活下来。想取孤的命,孤给你留着。只是要记住,欲海天想取孤性命的不止你一人,能不能取走,就看你本事。”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他那背影,杨允心内有如翻江倒海,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平心静气。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何尝不是高看了自己。
  耳边是方才的话,一遍一遍地回想,内心是过去,一遍一遍的交织。
  在这一刻,他的世界变得有些恍惚。
  他知道母仇不共戴天,可同样忘不了过去情义比肩,如果可以,他情愿什么都没发生。如果可能,他情愿当初死的是自己。
  也许死了,便没有后来的一切。
  他没死,不但没死还因祸得福带着延命药草回来了。他以为有了这药便能帮助老母亲逆天改命,得缓生机。
  可他没想到回来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人世间的情仇为何如此的难?
  如此的,痛苦?
  许是情仇上了头,他眼前忽的一黑。
  就那么人事不知趴在几上,昏了过去。屋外的大雨依旧哗啦啦下,但再没有一个人进来打搅。
  夜,透着无比长的寂静。
  菰晚风也从宫人那里得到了消息,只是嘱咐让人看守好,别的便没有去理会。
  待回到灵婺园,招来暗处的人问话。
  一灯残缓步踱出,抬眸作礼。
  道:“主上。”
  “说吧,都是什么情况?”
  “百里素鹤留下的结界让人破了?”
  “破了?”
  “是,目下照红妆已经带领魔军打入城内,不时便要逼到宫门。另外八风岛没有从东门入城,而是借道魔界,再经小桐流域,取道矹兹岭,过天樵涧由南面切进,从而大军直入,我等现在应如何应对?”
  “勇王呢?”
  “还在东门。”
  “可知由谁率领?”
  “桺二爷。”
  “东门呢?”
  “东门只有一群邪人再三叩阵,并无统帅之人。”
  闻言,菰晚风眉山端现一片凛冽。
  道:“那是因为,统帅之人就在城内。”
  一灯残,吃了一惊。
  道:“怎么可能?”
  人在城内,他们怎会没有线索?
  “忘了?”
  一听这话,他先是怔住,后是回过味,满目不可思议。
  道:“主上是指……”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菰晚风便截了他的话头,又道:“素鹤现在何处?”
  “不出意外,当在那几个地方。”
  “槐尹呢?”
  “主上找他做甚?”
  “告诉他,时候到了。”
  登时,惹得他仓促抬眸。
  眼底间,刹那风云流转。
  道:“主人不是打算?”
  菰晚风斜眸微觑,将其心思洞穿后走到一旁。站在笼子前,抓了一把料放在掌心,一点一点喂着新来的雀子。
  小东西大概是刚到,有些认生有些怕人,但在食物的诱惑下还是大着胆子一步步蹦近,吃一口呼啦一下跳开。
  确定没有危险又在飞回来,如此往复。
  道:“他活着,咱们自然不能冒险。左右摇摆,反复横跳都行。
  得罪磾水灵,也没有问题。
  但是,时也命也,就由不得他素鹤做主。”
  “可若是因此获罪百里枭景,岂非得不偿失?”
  “不会。”
  为何?
  一灯残目随己动,不解其意。
  菰晚风一边逗着雀子,一边道:“已经失去一个儿子的人,不可能再失去另外一个。
  他肯,磾水灵也不会答应。
  既如此,何不卖个人情?
  况且,就算事狗素鹤没死?若要追究责任,杀他的人是槐尹。
  与咱们何干?”
  槐尹从菰家出去,不是一天两天。
  有事,也算不到咱们头上。
  “可……百里氏岂是易与之辈?
  一个养废的和一个大有所为的,是人都会设法保下后者。”
  不然,何来两尊大佛。
  有他们在,谁动得了素鹤?
  然菰晚风一个回眸,便让他剩余的话咽回肚子。
  随后,又继续喂他的雀子。
  道:“百里氏想要保,也要看被保的人愿不愿意。”
  “……”
  您是说,素鹤不会答应?
  “一不可能,二也不可能会有可能。”
  “为何?”
  “当初百里无霜为其身亡,因这份情才不得不再次踏足欲海天。
  而踏足欲海天,其主要目的是为这个弟弟找寻生机。
  原本只需人皇石即可,可两者本质不同。其中,还需要离生刹土。这使得素鹤,无法脱身。”
  至于不风,不过是顺带的因由。
  虽说如此,一灯残还是保有顾虑。
  沉吟道:“槐尹,不一定能得手。
  且不说那两位,二者如今的差距已是天差地别。
  若要成事,谈何容易?”
  “凭其一人,当然做不到。”
  可人多呢?
  众人拾柴火焰高,既然都要他死?
  咱们,何不添一把火?
  待到来日,也好有个说法。
  况且,槐尹所为。
  成则成,败则败。
  怎样,都是命。
  “这?”
  为何,都要他死?
  菰晚风眉眼微抬,似转未转。
  道:“知道的太多,总是麻烦。想活,想不活就由不得他。”
  “……”
  竟是如此?
  菰晚风无需回头,便知他那点心思。
  复道:“可听说过先天一气?”
  霎时,他眸子紧缩。
  道:“这……”
  修行的人,哪个不没听过?
  道:“陈留不是说,他知道的不多吗?”
  难道,还有隐情?
  话音刚落,眼前之人喂的愈发随意,而雀子吃的愈发小心。
  明是没说,但一灯残此刻有如翻过大江大浪,复有深渊挡路。
  他以为,对方所知不多,所用不过皮毛。
  但从未想过,会有素鹤一笔。
  据传,先天一气除了提升修为,最次也可以起死回生。
  而这,居然可以从死人摄取。
  这世道,活人或许不好找。
  死人,却是哪里都有。
  若能,岂非大妙?
  想到这里,不免震惊。
  再则,若能接触,说不定他们就有机会接触到真的。
  如果能接触到真的,说不定就能接触到那个地方。
  默了默,冷沉沉。
  道:“消息可靠?”
  倘若有误,冒的可是掉脑袋的罪。
  说到底,他还是不放心。
  故,再再确认。
  毕竟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做错,那便是回头无路。
  菰晚风看着雀子,平静不失压迫,温和不失杀机。
  道:“一个人的消息可以有误,两个人的消息可以有差,当三个四个都这么说,就该考虑为何会如此一致。
  究竟有诈?
  还是,当真?”
  鸟如果不思考,就会成为人的玩物。人如果不思考,就会成为被猎杀的猎物。
  一只笼子,是鸟的坟墓。
  一方天幕,是你我的笼子。
  鸟不争,只有困死。
  人不争,只有被杀。
  素鹤为何要这么做?把自己置身危险,以作诱饵?
  究其根本,是因为他知道独善其身没有问题,可要想保住他想保的人?
  要想守住他想守的信,那就注定要付出代价。
  代价不大,鱼不会咬钩。
  代价太大,鱼会后退。
  我们算着他的同时,他同样算着每个人。
  只不过,不管他做什么都有人跟着往里跳。
  不但会跳,还会唯恐跳的晚。
  每晚一步,也就意味着错失先机一步。
  咱们不会,魔界不会,八风岛同样,乃至宗门,妖境等等皆不会。
  一灯残瞠目,晓得事情不简单。但牵涉如此之广,如此之大。是他,始料未及。
  遂,抬手不自觉摸上脖子。
  这伤好了疤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一个事实。
  那就是,弱者的悲哀。
  低眸道:“倘若百里氏得知,难道……也会因此改变主意?”
  要知道,这样一个承接者不好找。
  是多少个百里无霜也换不来,百里氏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而且,宗门那边。
  他们,自诩正道。
  素鹤所为,无一不是为了他们,为了苍生。
  他们,又如何会做出这等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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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得他之所想,菰晚风抬眸复敛。
  随手,把所有饵料给了雀子。
  然后,走到一旁去净手。
  这是他的习惯,在菰家如此,到了灵婺园还是如此。
  一把擦手,一边转身。
  道:“知道人心为什么会长在一边吗?”
  这突然其来的问题,属实风马牛不相及。
  生生的,把人给问住。
  道:“臣不知。”
  “孤可以告诉你。”
  说罢,他丢下毛巾。
  在其差异的眼神中,信步走到案前坐下。
  道:“昔时有闻,人祖造人,本物一体,浑然天成。
  因而,才有人之初性本善之说。
  世人不惜不足,多有私欲。
  故生百骸,内有五脏六腑。
  七情是经,六欲为络。
  合起来,便是你我众生。
  又因忘却本来,故心长一侧,肺生两边。
  以印一反一复,同气同声之说。
  故,人性多私。
  人心,多欲。”
  顿了顿笔,蘸取浓墨。
  复道:“足够的利益面前,亲情、道义皆为薄纸一张。
  区别只在,要不要捅破。”
  “主上的意思,若是到了关键时刻,百里氏仍是会舍弃百里素鹤?”
  正道,亦如是?
  哪知,菰晚风听罢,只低头处理起案头上如山的奏折。
  良久,才道。
  “凡事有一必有二,你只管照做,别的自有人会处理。”
  “那……大军之事?”
  倘若不管,致生民怨。
  岂不?
  怎聊话音刚落,正好四目相对。
  一瞬间,发生了,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但,已然有了答案。
  一笔轻勾,一笔乾坤。
  不外,如是。
  “让他们打。”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