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柚有时候会觉得陆与深这个人跟以前差别太大了。
  自从他俩在训练室里这样那样之后,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样，虽然这个魔盒里的东西并不是祸害人间的那种——
  原先在同一个队里，洛柚一直觉得他冷静又稳重,承担着这支队伍所有的压力，然后把所有事都放在心底。
  可真正捅破那层窗户纸后,却发现,他似乎也并不像她想象中、或者展现给别人的那么成熟,其实骨子里,也不过是个爱打游戏的少年罢了。
  会有脾气、会吃醋、还会有点小傲娇。
  这让她觉得，他跟她想象中的人有点不太一样。但正是这种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不太一样”，又让她心底有种隐隐的幸福感。
  两人是最后离开训练室的。回房间后,脸上带着红晕的洛柚去洗头洗澡，但热气氤氲的淋浴间，又让她根本无法冷静。
  她一边坐在床边擦头发,一边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微信。
  【Chance:睡了没？】
  洛柚想了想他们从离开训练室到现在也不过半个小时吧。才半个小时没见面而已……
  【柚子:还没,刚洗了澡。】
  【Chance:早点休息。】
  【柚子:嗯嗯。】
  【Chance:明早起来打游戏。】
  这个人真是，未免太记仇了点……
  【柚子:嗯嗯。晚安。】
  【Chance:晚安,女朋友。】
  【Chance:……准。】
  欲盖弥彰的样子。
  但洛柚看着手机屏幕终于还是弯了唇，犹豫了一下,点开他的头像，然后把备注改成了“准男朋友”。
  接着她点了返回，这才发现屏幕下方又多了一行字。
  【我拍了拍“准男朋友”】
  原来是刚刚点他的头像的时候，不小心一个手抖,双击了。
  她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然后很快,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一看，原来是:
  【“准男朋友”拍了拍我】
  她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确定他没有再发消息之后，才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按下床头的灯，让自己沉入黑暗中。
  一夜清梦。
  第二天醒来是接近十二点。放假的时间，睡觉也睡得格外通透。
  在基地里没那么多讲究，毕竟大家都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洛柚穿着她的睡衣就下了楼。
  来到训练室的时候，看到陆与深已经在练枪了——是Steam里一个小软件，专门用来练拉枪定位的那种:一分钟内屏幕上各个位置会随机出现很多小圆球，玩家需要打爆它，在保证精准度的同时争取打爆尽量多的小圆球。
  本来游戏里训练场练枪就已经够无聊了，这还不是游戏内的软件，显然更加枯燥。
  短暂的一分钟，洛柚没有去打扰他，而是在后面安静看着。他的速度快到令人眼花缭乱，六十秒时间打出了10w+的分数，精准度高达95%。
  洛柚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然后见他仰头喝了口水，大概是余光里瞥见来人，他转过头来。
  然后朝她笑笑，眉目舒展:“早。”
  洛柚想说这大中午的也不早了吧，于是问他:“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十一点。”他说。
  “那你练了一个多小时啊？”
  “嗯。”
  洛柚坐到电脑前，有点被激起斗志，“我也来。”
  她以前没怎么用过这个软件，这会儿第一次打就是8w+的分数，可以说相当高了。
  陆与深看了眼弹幕说:“可以啊。”
  洛柚渐渐来了点兴趣，目不转睛盯着屏幕，说:“我要超过你。”
  他笑一声:“行，你加油。”
  然后两人就在这个小游戏上较上劲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准备出门的余游路过训练室，有些好奇地往里看了眼。
  “哇你俩玩个练枪小游戏也这么认真的吗？”
  这两看起来比打比赛还要认真的人显然没有听见他的话。
  他嘟囔了一句“你俩放个假也是有够无聊的”便下楼了，随后门口处传来“砰”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
  与此同时洛柚这边刚结束了一分钟的小游戏，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看向陆与深的屏幕——
  “我分数比你高耶！”
  语气活脱脱像个赢了同伴后单纯的小学生。
  他笑了笑，又说:“来CSGO。”
  “好。”洛柚也来了兴致，兴奋道，“我不跟你一队！”
  她似乎把打败他当成了一种乐趣。他轻笑一声:“随你。”
  两人在游戏里你打我我狙你互相伤害了一会儿，余光又看见小黑从训练室外走过，楼下的大门第二次响起来了“砰”的一声。
  整个基地突然安静下来。
  打完一局，陆与深看了洛柚一眼，随后把耳机摘了下来。
  洛柚看他一眼:“怎么了？”
  他把耳机往桌子上一放，说:“不想打游戏了。”
  洛柚盯着自己的屏幕一动不动:“不打游戏干嘛？你那天不是说你除了打游戏没别的爱好了吗？”
  陆与深手撑在椅子上，说:“今天放假。”
  “然后呢？”
  “基地没人了。”
  “所以？”
  他仰头喝了口水，用“早上好”的平静语气说道:“我们去约会吧。”
  洛柚睁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这么看着我？”
  确认自己没听错后，洛柚捋了捋头发，然后说:“这种事情你应该提前通知我一下吧？哪有说约会就约会的……”
  他不是很理解:“为什么？”
  “现在都几点了？”洛柚小声嘟囔，“而且我穿成这样，也没好好准备一下……”
  他嘴角微微上扬，非常好脾气地说道:“我的，下次我一定提前通知你。”
  下次……
  那就是今天一定要去的意思。
  好吧，其实她也是很愿意的。
  洛柚转过身，对他说了句“那你等我一下”，然后“咚咚咚”跑上楼。
  又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洛柚从楼上下来了。此时时钟已经指向了两点。
  近日白天的天气暖和了起来，她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衬衣，下面是一条白色半身裙，搭配小皮鞋。
  这让陆与深无论如何也无法把面前这个人和刚刚还在游戏里一枪一个小脑袋、跟他耀武扬威的人联系在一起。
  有点新鲜。
  洛柚略微有点不好意思:“你看我干嘛？”
  他轻笑一声:“你这模样，像个学生。”
  “我不就是学生吗？”洛柚拽拽自己斜挎包的包带，云淡风轻地说，“不瞒你说，我一会儿回来还要改我的毕业论文终稿。”
  “什么东西？”他脸上掩不住惊讶。“毕业论文”这样的词汇，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
  洛柚边蹲下穿鞋子，边说:“毕业论文啊。去年冬天我就把初稿写好了，不过要改好几次，等我提交了终稿，下个月就可以答辩了。”
  随后她站起身来，一脸的骄傲:“没想到吧？打职业的同时我还能把毕业证拿了。”
  陆与深一听，抬手摸摸她的脑袋，说:“我们家柚子好厉害。”
  这话顿时让洛柚脸红了几个度:“谁跟你我们家了？”
  “……”他双手插兜里，“你啊。”
  洛柚没能想到他能如此理直气壮。
  随后他打开了基地大门，说:“走吧，女朋友。”
  洛柚跟在他后面:“……是准。”
  他关上门，撂下两个字:“嘴硬。”
  “谁嘴硬了。”洛柚下意识接了一句。
  谁料面前的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一下，掩饰般握拳放到嘴边轻咳了一声:“是，你不嘴硬，你嘴软。”
  在那一瞬间洛柚读懂了他的表情。他一定是想到了那天清晨，他在训练室里睡着后，发生的事情。
  洛柚脸顿时羞红，上去推搡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好烦！”
  陆与深反手抓住她的掌心。
  没用力，洛柚一下抽出来，很傲娇地把那只手背在身后:“注意一下你的身份。”
  “嗯？”
  “准、男朋友。”
  她特意停顿了一下，强调了“准”这个字。
  他收回手，揣进兜里，说:“行。”
  洛柚看向他。
  他果真有后话，笑了声，说:“我都记着。”
  两人谈笑间便上了车，洛柚系好安全带，说:“我们去哪儿啊？”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说，“毕竟人生第一次约会。”
  洛柚小声说:“我也是第一次。”
  “挺好。”他唇角一抹笑容，“那我们俩慢慢摸索吧。”
  陆与深开车的时候，洛柚打开软件看了看电影票，然后问:“最近的电影你有感兴趣的吗？”
  陆与深:“我可以陪你看。”
  洛柚摇摇头:“我也没什么感兴趣的。”
  “那我们就慢慢逛吧。”陆与深说，“反正约会的本质不都是这样。”
  “怎么样？”
  “跟喜欢的人一起，做一些看似没什么意义的事。”
  喜欢的人。
  她嘴角上扬。
  车辆停在了比较繁华的商圈。
  “喝点什么？”陆与深问。
  洛柚指了指一家奶茶店，说:“我们去排队吧。”
  由于是周末，人还不少，两人下了单，随后在略显拥挤的店里静静等着。
  旁边等待的人越来越多，洛柚看到其中一个女孩子手里拿着甜筒，然后说了句:“我也想吃冰激凌。”
  这话被陆与深听到，他问:“想吃哪家？”
  “都行。”
  他把手里的取餐单递给她，然后说:“我去买。”
  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朝她笑笑:“在这儿等我。”
  洛柚心想我还能跑了不成，就感觉旁边一女生碰了碰她，说:“你男朋友太好了，人长得还帅。”
  洛柚朝她笑笑，想说还不是男朋友，但心却感觉像是被泡在了全糖的奶茶里。
  取了奶茶，陆与深也回来了。
  他拿着一个甜筒，朝她勾勾手，说:“给我。”
  洛柚把两杯奶茶递给他，然后接过了他手里的甜筒。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随意聊聊最近听到的一些趣事。
  忽然，陆与深问:“觉不觉得无聊？”
  洛柚摇摇头:“不无聊啊，怎么这么问？”
  “第一次约会，没什么经验。”他说，“怕你觉得无聊。”
  “没有啊。”洛柚朝他笑笑，“谈恋爱不就这样，一起压压马路什么的。”
  他没忍住笑意:“你承认了。”
  “什、什么？”
  他说得坦荡:“谈恋爱啊。”
  “……”洛柚结巴道，“我现在还在考、考察阶段。”
  他弯唇:“行，那你慢慢考察。”
  随后两人找了个地方吃晚饭，便准备回基地了。回去的路上，陆与深问她:“晚上做什么？”
  洛柚相当正经:“改论文。”
  就在车辆刚刚拐入那条通往别墅区的道路时，洛柚往窗外一看，好巧不巧，就看到了同样正准备回基地的余游。
  他在走路，但大概由于腿长，速度并不慢。
  注意到旁边人的动作，陆与深也往外看了眼。
  洛柚连忙道:“我们快点。”
  他看过来。洛柚觉得他那眼神有点不明所以，正要解释，就听他问:
  “不想让他们知道啊？”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本来我们就还、还在试验阶段嘛。”洛柚说，“而且我们要拿冠军，不能扰乱军心。”
  她说得一本正经，把陆与深给逗笑了。
  随后又继续解释:“而且万一被他们知道，然后直播时不小心说漏了嘴，到时候肯定又是一大波节奏。”
  她看向他专注的侧脸，说:“我不想在还没打出点成绩的时候，就让自己的个人生活落人口舌。这样好像连一点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陆与深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想到春季赛的时候论坛里的某些言论。说他们找女选手是为了噱头，说她不配首发，甚至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不正当关系。
  想到这儿，陆与深说一句:“虽然这样显得我好像没名没分的。”
  “嗯？”
  “但比起这个，我更不愿意让你受到别人的恶意揣测。”他目光温柔，“所以，暂时就先保密吧。”
  洛柚点点头，小声说了句“你本来现在也没名没分的”，心里却一阵柔软。
  又听他轻笑一声:“而且，地下恋情，好像也挺刺激的？”
  正经不过三秒。
  于是两人动作迅速，做贼似地回到了基地。
  洛柚回了一下导师的消息，便打开了电脑，插上u盘，把自己的论文导进去，随后开始认真地修改了起来。
  于是没过一会儿，余游回来时，便看到两个在电脑前格外认真的人。
  只是路过洛柚时，他发现她电脑屏幕并不是游戏，而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有些不解地凑过去看了眼，念出屏幕上的文字:“中国知网？！！”
  陆与深以为他不懂，补充了一句:“收录各种文献、论文的网站。”
  “这个我还是略有耳闻的，”余游说，掩不住惊讶，“问题是柚子你看知网干嘛啊？”
  洛柚一脸淡定:“写毕业论文啊。”
  余游下巴差点惊到地上。
  “在我们训练室登录知网的，你绝对是第一个，或许也是最后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陆与深笑了下:“这不挺好吗？凭一己之力，让我们基地从网吧，变成了高校电子阅览室。”
  “你这么一说，感觉我们基地都多了点书香气息。”余游笑说，正准备回到自己桌前打游戏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便问:“哎，你俩今天出去啦？”
  洛柚心里一惊。
  陆与深也正疑惑着他怎么知道的，接着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他和洛柚桌上一模一样的奶茶杯。
  原来如此。
  于是他淡定说道:“点的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