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岁末,年味儿越来越浓。FTC的队员们也即将迎来属于他们的春节假期。
  年底T07的训练赛也停了，于是在腊月二十六那天晚上，FTC的老板请队员们共同团年。
  当然不止是请他们PUBG分部,还有LOL分部、DOTA2分部等等，估摸着起码浩浩荡荡几十号人。考虑到众人的口味,老板最后选择了本地排得上号的一家港式火锅。
  老板请客岂有不宰的道理。众人相当激动,下午一结束训练便直奔车库。
  战队经理许渊已经把车开出来等着他们,几个人兴冲冲往车边走,也没管坐不坐得下。
  后面又驶过来一辆车，车窗降下来，陆与深说:“来几个人坐我的车。”
  余游看了陆与深一眼,然后对身后的洛柚说:“你去你去，这边坐不下了。”
  于是他们PUBG分部近十号人一同出发了。
  同车的还有教练王林、小黑、以及罗沛然。车上大家伙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小黑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感叹:“啊,明天就放假了。”
  王林问:“你们都明天回去？”
  “嗯。”
  “几点啊？”
  “九点的飞机。”“我也差不多,九点半。”小黑和罗沛然说。
  “还挺早。”王林说，“明天让老渊送你们。”
  “嗯。”
  “对了,”王林看向洛柚，“你呢？”
  “啊？我不着急。”洛柚笑笑,“我家就在本地。”
  “对哦，差点忘了你是本地人。”王林笑，又看向陆与深，“你也是本地人吧？你什么时候回家？”
  正在专心开车的人说:“明天。”
  “那正好了哎,本来女生东西就比较多,要不你明天送送洛柚？”
  洛柚想了想自己还没怎么收拾就已经没剩多少空间的行李箱，看向她家队长专心开车时英俊的侧脸，说:“要是不顺路就算了……”
  他嘴角微微上扬:“顺路。”
  约莫一刻钟后,车辆抵达了目的地。店里生意很好，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
  陆与深他们平时跟其他分部的队员们没怎么见过面、也没太关注其他项目，但众人一抬眼便看见几桌年轻男孩，便立刻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虽然不太熟络，但每年团年大家都会一起吃饭，有几个人陆与深还是叫得出名字的。
  众人过去打算跟他们打个招呼。
  这时候老板也发现他们了，起身给另外几桌的年轻男孩子们介绍了一下。
  于是寒暄之后，众人就要落座，洛柚忽然听见右手边一个男生小声问他的队友:“可以带家属吗？”
  洛柚下意识看过去，就跟他目光对了个正着。
  自己的话被听到后，这男生也不躲，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对洛柚说:“早知道可以带家属，我也把我女朋友带来了。”
  洛柚于是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口中出现两次的“家属”是指她，他把她当成了某位队员的女朋友。
  而至于是哪位……
  洛柚看了看跟她离得最近的陆与深，急忙朝男生摆摆手:“不是的……”
  陆与深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看过来，对那男生笑笑:“她是我们的正式队员。”
  话音一落下，这一桌的人都惊了。
  他们平日里没怎么关注别的项目，再加上FTC的官博至今没有官宣过洛柚的加入，所以对于这个消息，他们脸上都是难掩的惊讶。
  确定眼前这个连他们都知道其队长身份的男人语气不是在开玩笑后，这一桌的年轻男孩七嘴八舌说着:
  “哇好厉害！”“小姐姐什么时候比赛，我给你加油！”“我们俱乐部挖来一个小姐姐，太厉害了。”
  洛柚不知如何回答，所以就朝他们礼貌地笑笑，随后终于到他们分部的那张餐桌旁坐下——虽然她在吃饭期间也时常感觉有很多道目光看过来。
  她略微感觉到有点不自在，连吃饭都有点放不开。
  就听陆与深说:“要习惯。”
  “什么？”
  “以后你真正上场打比赛了，会有比这多千百倍的目光看着你。”他说，“所以，没什么好放不开的，忽略他人的目光就好了。”
  洛柚笑了笑，点点头。
  吃过这顿饭，也就意味着队员们的春节假期开始了。
  回去时是九点过，平日里这时候都在训练室里全神贯注的队员此时都忙碌起来，收拾自己要带回家的东西。
  洛柚跟提着一大包本地特产的小黑打了个照面，随后也回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箱。
  她没关房门，收拾着收拾着，就听对面房间传来小黑的哀嚎:“东西怎么这么多啊！”
  洛柚心想你们这群糙汉子除了衣服就是鞋子，还能有多少东西？
  然后她到小黑房门一看，噗——
  那个摊开的行李箱里，放着被他揉成一团的衣服、七零八落放着的鞋子、还有一些杂七杂八被他塞到各处的小东西……
  由于他本着把东西塞进去就完事的想法，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空间。
  洛柚强迫症犯了，靠在门边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收拾一下。”
  小黑投过来一个感激涕零的目光。
  洛柚于是蹲下，动作利落地把他那杂乱的行李箱清空。
  十五分钟后，洛柚拍拍手:“大功告成。”
  全程观摩的小黑看着他那个居然把所有东西都装下并且焕然一新的行李箱，呆滞道:“这是什么魔法吗？”
  洛柚:……
  她根本没费什么功夫啊。
  于是洛柚深刻认识到男人这个生物，在收拾东西这方面确实是没什么天赋的。
  她突然觉得身为队里唯一的女生，她应该救这些糙汉子于焦头烂额之际。
  于是她挨个挨个走到他们房门口问需不需要帮忙。
  走到陆与深门口时，她探头进去，问:“深哥需要帮忙吗？”
  然后她一低头，就看见他行李箱里东西并不多，虽然不像她那么分门别类，但基本称得上整齐。
  “算了，你的还挺整齐的。”她自问自答道。
  陆与深低头笑了声，问她:“明天打算几点走？”
  洛柚说:“睡到自然醒？”
  陆与深点头:“好。”
  洛柚接着来到余游的门口，却很意外没有见到有人在里面忙碌。她嘟囔了一声“人呢”，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洛柚躺在床上跟沈冬初聊天。
  【柚子:明天放假啦！】
  【初初:啊啊啊太好了！】
  【初初:你东西多不多啊？要不要我来接你？】
  【柚子:不用啦，深哥明天顺路送我……】
  【初初:可以[抱拳][抱拳][抱拳]】
  洛柚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出一行字:
  【柚子:你说，我明天要不要……稍微化个妆啊？】
  【初初:？？？咋，你还要去约会啊！】
  【初初:没必要吧，你俩天天在基地素颜相见的……】
  【柚子:也是。】
  【柚子:……可是我的粉底液再不用要过期了。】
  【初初:…………好理由。】
  第二天上午，当洛柚洗漱完坐在梳妆台前时，陆与深给她发消息:【自然醒了没？】
  洛柚把手机拿起又放下，然后往脸上上了薄薄一层底妆，稍微化了下眉毛，最后涂了个非常日常的口红。
  她嘴里嘟囔着“直男估计看不出来化了妆吧”，然后回陆与深的消息。
  【柚子:醒了。】
  【柚子:我们准备出发吧。】
  【Chance:好。】
  出门的时候，陆与深已经把他的行李拿下去了。他接过洛柚的行李箱，说:“我来吧。”
  于是两人一起下了楼。
  行李箱滚轮摩擦地板发出声响。走过训练室的时候，洛柚很惊讶地发现余游竟然还在训练室里打游戏。
  这时候赶飞机的人已经走了，基地里的工作人员也都放假了，她和陆与深是本地的，所以已经算是比较晚离开的了。可这时候余游还在训练室里打游戏，非常不慌不忙。
  刚好他结束了一局，洛柚于是问:“你不回——”
  “打完了吗？”陆与深几乎同时说道。
  “嗯。”余游说，“你们回家了？”
  洛柚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陆与深又很快说道:
  “嗯。顺便吃个饭，一起吧，反正阿姨也放假了。”
  什、什么？洛柚略微惊讶看向他，他只是说顺路把她送回去，并没有说要一起吃饭啊？
  但此时余游已经点了点头:“好啊！”
  “那你一会儿基地门口等我们。”陆与深说，“我先去开车。”
  于是洛柚一脸懵逼地跟着陆与深去了车库。她明显感觉到刚刚陆与深是在刻意打断她的话，于是问:“深哥，你刚刚……”
  陆与深看过来:“我跟你说过余游是怎么来到我们队的吗？”
  “没有。”洛柚摇摇头。
  于是陆与深给她讲了三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FTC的PUBG分部也刚起步不久，队员们尚且没有现在这样这么好的基地，只是在一个三室一厅的出租屋里进行日常的训练。
  恰好那一天停电了，训练赛报了名又不能不打，队员们便找了个网吧进行训练赛。
  那一晚上的训练赛打得并不顺利，结束一局后，陆与深走到外面去透口气。
  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一个网瘾少年正在打决赛圈。他专心致志地看着显示器，双手灵活地操作，只看他杀了一个人，陆与深脚步便停住了。
  那个时候PUBG这个游戏刚火不久，绝大部分人都还没到精通的程度。
  但这个人，绝佳的枪法，敏锐的意识，以及领先当时普通玩家好几个层次的投掷物运用……
  陆与深当即就看中了他。
  待他打完决赛圈，成功拿下这一局后，陆与深拍拍他的肩，问:“我是FTCPUBG分部的队长，我觉得你很有潜力，想打职业吗？”
  余游摘下耳机，看向他，眼里似乎有疑惑。
  陆与深以为他会问“打职业有什么好处”“工资多少”“能不能让他首发”之类的内容。
  但陆与深只听到他问了句:“你们提供吃住吗？”
  陆与深笑了:“当然。”
  他没有犹豫，点点头:“我去。”
  虽然他这问题很奇怪，陆与深还是当即把他带回了他们的出租屋。那晚上来电后，他只打了两把训练赛，王林便决定签下他。得知他还没满十六岁，便给他签了一份青训合同。
  在他签字之前，陆与深问:“你家里人不反对你打职业吧？”
  他怔愣片刻，欲言又止，只是说:“不反对。”
  王林笑说:“还挺新奇，来打职业还没跟父母对抗的，你是第一个。”
  那个时候余游说了句让陆与深一生难忘的一句话。
  他说:“我没有和父母对抗的机会。”
  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不和父母对抗，是没有机会和父母对抗。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能够有和父母大吵一架的机会。
  听到这儿，洛柚脸上难掩惊讶:“所以他父母……”
  陆与深点点头:“他初三那年，父母出车祸双亡。爷爷奶奶去世得早，外公外婆那边又不太待见他。家里亲戚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能帮他垫付学费就已经是最大的恩惠。”
  洛柚惊得都快说不出话:“可是跟他相处了这么久，我一直觉得他很开朗乐观。”
  “大概受伤越深的人，越会掩饰自己的伤痕累累的心吧。”
  “那他过年不回家吗？”洛柚问。
  “他家亲戚虽然资助他学费，但基本没管过他吃住的问题，所以他基本就是靠兼职过生活。后来打职业后，挣了些钱，他就把亲戚当初替他交的学费双倍还给他们。”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
  “可是他那些亲戚知道他赚了些钱后，反而以当初他们帮助过他为由，不断向他要钱，有时候开口就是几万。他要是不给，他们就开始卖惨，说当初支持他读书有多不容易。”
  “所以他后来都很少回家，每次过年，基本也就除夕和正月初一在那儿待两天，然后就回基地了。”
  居然有这么曲折的故事。洛柚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
  原来他刚刚突然打断她的问话，是不想让她揭开开她的伤痕。让他跟他们一起去吃饭，也是不想让他一个人在基地里觉得太孤单。
  洛柚说:“幸好你刚刚打断我了，不然我就闯祸了。”
  他笑笑:“不知者不罪。”
  说话间两人来到车库，陆与深把他们的行李箱放到后备箱，然后两人上了车。
  陆与深听到微信响了声，于是拿出手机看了看，是余游发的。
  【浮游:算了，深哥，我不跟你们一起去了。】
  【Chance:为什么？】
  【浮游:不想当电灯泡[旺柴]】
  【浮游:你一会儿请我吃顿外卖吧，给我点份煲仔饭送到基地就行。】
  还挺懂事。陆与深打了个“好”字，那边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浮游:不行，我要两份。】
  这句话仿佛是语音一般，陆与深都能想象到余游的语气。
  他轻笑一声，把那个“好”字删除了，回了他一句:
  【Chance:你要十份都可以。】
  发完，他发动了汽车，然后对洛柚说:“余游说他不去了。”
  “啊？为什么？”
  “谁知道。”陆与深说，“估计跟别人上分，不想出门吧。”
  “好吧。”洛柚把安全带系好，“那我们还去吃饭吗？”
  “去啊。”陆与深说，“快到饭点了，你不饿吗？”
  洛柚诚实地点点头:“有点。”
  他笑笑:“那就走吧。想吃什么？”
  洛柚说:“今天我请你吧，之前你带我复盘，一直说请你吃顿饭来着，但没有时间。”
  “下次吧。”陆与深说。
  洛柚:“？”
  “本来今天就没计划出去吃饭，又是我提议的，当然不能让你请。”
  洛柚想想好像也有道理，“那下次吧。”
  “好，下次。”陆与深眉目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问，“想吃什么？”
  洛柚想了想:“我知道有家本帮菜挺好吃的，要不去试一试？”
  “好啊。”
  “不过这家店不是网红店那种，是个小店。”洛柚说着，在手机app里给他找地址导航。
  陆与深说:“我倒也知道有家小馆子味道挺好的，我们俩不会说的同一家吧？”
  洛柚把地址念给他听。
  随后陆与深就笑了:“巧了，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你也去过这家？”洛柚惊讶。
  他点点头:“嗯。”
  “好有缘。”洛柚下意识脱口而出，然而话一出口她瞬间僵住，深怕让身边的人察觉什么。
  他只是笑笑，赞同她的说法，“嗯。”
  半小时后，两人到达了目的地。相较于那些网红餐厅、高档酒楼外，这家店隐于市井，店面虽没有那么精致，但很整洁。来往食客各个年龄各式打扮的都有，给这里又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这样的店名气不大，口碑基本都是靠食客口耳相传积累起来的，所以洛柚很意外陆与深怎么会也来过这里。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陆与深目光落在桌对面的人身上。
  虽然妆极淡，可他还是能看出来，她今天有刻意打扮过。
  从基地回到位于本地的家中，有什么需要化妆的呢？陆与深觉得自己大概看出了些什么，但没有戳穿她。
  不多时菜就上来了。两人都是本地人，对这家店又熟悉，所以点的都是些经典菜。
  “这家味道挺不错的。”洛柚说。
  陆与深点头表示同意。
  接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从职业赛场上的一些故事聊到最近网上看到的八卦。这顿饭吃得轻松愉悦，洛柚觉得至少比那些网红餐厅吃得舒服多了。
  吃过饭陆与深便送洛柚回家。去她家的路他已经走过两次了，不算陌生。陆与深没有开导航，二十分钟后，他的车停在了她家楼下。
  陆与深下车帮她把行李拿出来。
  她的行李箱还颇有些重量，于是陆与深说:“我帮你提上去吧。”
  “不用不用。”洛柚连连摆手。
  “怎么？”她有些疑惑。
  “我家就在三楼，不高。而且，”洛柚有些难为情:“大过年的，我爸妈看到可能会误会。”
  她摸摸后脑勺:“到时候他们问东问西的，还要跟他们解释。”
  懂了。陆与深笑笑，说:“那你上去吧。”
  “好。”洛柚说，“谢谢深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
  “乐”字被他吞掉了。因为陆与深突然见三楼窗台探出来一个脑袋，然后朝楼下挥挥手，喊:
  “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