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间会议室中。
  自己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反响。
  正围坐在会议桌旁的所有人甚至没有一个往他所在的位置看一眼。
  他和这些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令这些场景产生了某种虚幻的质感。
  凭借经验，李维第一时间就辨认出自己这是又进入了一个超梦。
  但这一次的超梦出现得如此突然，根本没有任何预兆，看门狗程序也并没有出现任何提示。
  看来问题就出在那枚硬质眼球身上。
  正当李维在思索着进入超梦的原因时，视线却突然被坐在会议桌正对面的一个人吸引。
  那个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的黑发青年，有着一张李维十分熟悉的面孔。
  面容清瘦，五官深邃，有着一双棕色的瞳孔。
  正是李维自己。
  不，更准确地说，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李维。
  李维·伯德。
  超梦的本质是探索记忆碎片主人曾经的记忆。
  而现在，李维在这里看到了真正的李维·伯德。
  再加上那个硬质眼球是疑似李维身体内潜伏的模因污染析出的物品。
  这也就是说，这个超梦的构筑来源应该就是李维本身的记忆。
  想到这里，李维再度观察起四周。
  结合他脑海中原主的回忆，果然发现他现在所处的地点正是原主曾经供职的威廉姆斯律师事务所。
  他将视线放到在场众人身上。
  随即，发现了一处异常。
  除了李维·伯德之外的与会者中绝大多数都没有问题。
  唯独坐在最上首，此刻正在发言的疑似会议主持者的面孔却模糊不清。
  李维仅能通过对方的衣着装束判断他在生活中应当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
  否则一般人很难坚持每天在工作中都将皮鞋擦得锃光瓦亮，衣物的边边角角熨烫得整整齐齐，不带有一丝褶皱，包括头发都不允许有丝毫的散乱，并严格使用了发胶进行造型。
  因为看不清对方的脸，李维只能通过倾听谈话来分析这场会议的主题。
  “我手上这些诉讼案件的重要性刚才都已经跟你们讲清楚了。
  下面我就根据你们每个人目前的工作情况以及擅长的方向来给你们分配对应的案子。”
  男人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一种长久形成的上位者姿态。
  他从右手边一堆文件中抽出几份，摆在了面前的桌面上，
  “这一份是针对去年出产的B100型号仿生人的连环袭击案件。
  嫌疑犯是一名爆破专家，对仿生人有很强的敌意。
  委托人方面愿意给出80万联邦币的酬劳，要求务必争取让对方被判入狱。
  我看，不然就妮娜你来负责吧。
  我记得你上个月的绩效表现不是很好，如果这个案子能够好好把握的话，年底的晋升还是有希望争取一下的。”
  “请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那个名为妮娜的金发女律师立即感激地接过文件，随即迎来身边同事艳羡的目光。
  “这个案子的话，金额相对没有刚才那么高，但也还算不错，20万联邦币。
  帮委托人打赢针对K179型号仿生人的恶***案件。
  施暴者宣扬K179有反社会倾向，并企图攻击主人，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如果这个案子打赢的话，对塑造律师的个人品牌很有帮助。
  菲利普斯，你试试？”
  “这……我真的可以胜任吗？”
  一个栗色短发的年轻男律师一脸惊喜地站起身，双手接过文件，极力压抑着脸上的喜悦。
  很快，桌子上的文件分得还剩最后一份。
  几乎每一个分配到案件的律师都第一时间选择了接受。
  而李维在一旁听着，也发现了一个细节。
  目前为止，所有被分配下来的案件，都是关于仿生人遭受袭击或是虐待的案子。
  就在一个会议上提出的案子而言，这种重复率似乎有点太高了。
  而此刻，整间会议室里就只剩下李维·伯德面前的桌面上还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一份文件。
  很显然，最后那份文件正是为他准备的。
  果不其然，那位看不清面目的先生向着李维·伯德开口了：
  “伯德，最近在网上出现了针对早在三年之前就已经停产的TU88型号的仿生人的肢解直播，观看人次高达500万之巨，造成的影响非常恶劣。
  虽然是已经淘汰的型号，但委托人方面也仍然十分重视。
  要知道，这款TU88当初可是为了照顾老人和一些行动不便的群体才特别研制出来的，拥有特殊的意义。
  因此，他们希望对主播和相应的直播平台提起诉讼。
  这个案件的侧重点在于宣传造势，扩大影响。
  媒体方面我已经提前打过招呼，到时候会进行全程的跟踪报道。
  至于报酬方面，对方给出的价格非常慷慨，我已经连续几年都没有见过这种规格的委托了。
  但这还不仅仅是全部。只要你的表现让他们满意，价格还可以再提。
  我也知道你的经济情况，所以特地给你留的这个案子。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闻言，其他人无不看向李维·伯德。
  谁都知道，没有说出具体金额的案子意味着什么。
  只要能拿下，一夜暴富根本不是梦想。
  更何况，无论是委托人还是事务所合伙人这边，显然都对这个案子拥有相当的重视程度。
  能够对李维·伯德说出这种话，只要他不是蠢货，以后的晋升道路几乎就是一片坦途。
  想到这里，其余人看向李维·伯德的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羡慕、嫉妒、厌恶等诸多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然而，作为被问话的当事人，李维·伯德却没有做出其他人预料之中的反应。
  他并没有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文件，反而皱起了眉头，提出自己的疑问：
  “我们……为什么要替这些仿生人做辩护？”
  此言一出，会议室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其余人下意识远离了李维·伯德的位置。
  而李维·伯德本人却似乎对此一无所觉，只是继续皱眉看向会议桌上首的那位，等待对方的回答。
  面对他如此不识相的态度，那位看不清面目的先生拿起文件的手放下了。
  沉默了几秒，他缓缓开口，警告意味甚浓：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话音刚落，李维眼前的场景逐渐模糊。
  下一刻，他重新回到了空间中，手中还握着那枚奇怪的硬质眼球。
  仔细观察，他发现这枚眼球的表面其实遍布着十分细微的纹路。
  这种纹路有点类似于空间背景墙上的集成电路，看上去十分复杂精巧。
  这玩意看来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记忆碎片。
  只不过是属于李维自己的记忆碎片。
  他环顾四周，决定将它存放在那个梳妆台的抽屉里。
  重新将论坛房间里的一切布置复原，李维再度回到了环形大厅。
  果不其然，此时的环形大厅已经恢复了原貌。
  正当李维走近，随着一声嗡鸣，环形大厅中央一束灯光打下，属于沃纳博士的投影再度出现。
  与此同时，寂静的大厅深处，那道机械音又一次响起：
  “……模块加载成功，洞察之眼功能解锁。”
  李维一愣。
  洞察之眼，这又是什么功能？
  奇怪的是，就在他心中产生这个疑问的同时，身旁沃纳博士的投影却直视着前方，缓缓开口。
  那空寂、苍凉的声音传入李维的耳中：
  “洞察之眼，我还是喜欢我起的名字，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