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红
作者:西岭雪    更新:2021-11-05 01:25
  一个成功的画师为了画作而付出的,常常是连自己也不能想像的代价!
  心爱竟比克凡更早地“红”了。
  画展出乎意料地成功。说是花最少的钱,甄氏夫妇还是倾尽所有——不仅是甄氏夫妇的钱,还有张佩岑女士的。张佩岑是心爱的绘画老师,她深知这个机会不仅是心爱的,也是自己的,也许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如果错过,永不再有。心爱几乎是拥有了一切一夜成名的理由:美丽纤弱,传奇身世,天才少女,绘画里有不可言述的哀伤清艳。
  张佩岑在心爱身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没理由不帮助她成功,也没理由不帮助自己成功。作为一个枉有功力却欠缺运气的落魄画家,她沉默了半辈子,如今终于得到这样一个契机,她认定了:她们一定会成功!
  她热心地帮着心爱父母筹划,决定选市区最繁华的街道上最豪华的酒店的顶楼做展区,免票,为所有客人提供免费饮料,通知所有可以通知到的媒体,并且为记者们准备大礼包——这就推翻了原先心爱提出的寻求文化馆场地赞助的创意,变成一次挥金如土的大秀;不仅仅是文化圈的交流活动,而成了商业推广甚至新闻发布会。
  心爱父母也是有一点儿迟疑的,尤其是甄先生,原本就是文人下海,半路出家,赚点儿钱不容易,半辈子的积蓄孤注一掷,不会不觉得肉痛。然而张佩岑说:“我全部的家当有这个数,要是不够,就拿房子去押——只怕手续不容易,一时半会儿缓不出钱来。”这话说出来,便不容得甄先生再退缩了——人家只是心爱的老师,都肯倾家荡产来培养女儿;(,)自己身为生父,还能重利轻义不成?
  事情便这样铺排了开来,大手笔、大海报、大花篮,画展的开篇就像一场俗艳的豪门夜宴般张扬奢丽。甄先生夫妇穿着礼服穿梭在宾客间,拘谨得仿如新婚。而张佩岑握紧了鸡尾酒杯,不时地给他们也给自己打气:“我们会成功的,画展会成功的,心爱会成功的,放心!”她碰一碰甄太太的手臂,“看看那些画,多么美,多么高贵!”
  是了,让她相信心爱一定会成功的,终究还是要说到那些画,心爱的画。心爱所有的画都有着共同的主题,同她的人一样美丽而忧伤、细弱而坚强——总是大面积浓烈纷杂的色彩,无序之间却又分明有一种潜在的联系,彼此推挤又彼此合契,共同撑起一个空间,容纳一朵瓣膜轻薄如蝉翼的幽蓝的小花,或是一枚脉络清晰还沾着粒粒细沙的贝壳,或是一杯残酒,薄而透明的酒杯仿佛一搭手就会碎裂,而杯底胭脂般的汁液可以透过画面传出流动的醇香。
  她的人,也便是这样强大压力下的一抹艳,于最无声中透露出最不事张扬的翠艳欲滴,是一种异样的沧桑却精致的美。那种似刻意又似不经意的情调是不能复制无可形容的,包含了无尽的可能性和对立面:杂乱与精细,灰败与艳丽,荒凉与华美,成熟与稚气,宽容与挑剔……而每幅画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巧而醒目的朱砂落款“真心爱”,其中“心”字不是汉字,是用一颗小小红心代替。而最见心思的,是这个特别的落款不论出现在哪一幅画中,都能与整幅画有机地融为一体,浑然天成。这一点小小的心思,虽然不会被行家看在眼中,却深得普通人的好感,由此见出一个小女孩的优雅含蓄。
  人们在这华美和精致面前折服下来,无法相信这竟然来自一个小女孩的笔下。然而联想到这女孩子传奇的经历,便又觉得折服,以为天才就应该是这样,这样的出人意表,这样的与众不同,这样的横空出世,这样的惊世骇俗——便是张佩岑,也没有想到过心爱会有这样惊世骇俗的成功。
  心爱的天生的风情于此尽情地发挥出来,仿佛一颗绝美的钻石映着初升的太阳破土而出,瞬息万变,熠熠生辉。这真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新生,所有的亲朋故旧都像是第一次见到甄家这个哑巴女儿一样,用一种惊为天人的眼光看着她,不明白丑小鸭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白天鹅,不但会开口说话了,而且还有这么高贵的气度、合宜的举止、优雅的谈吐。眼前这么大的场面,高朋满座,嘉宾盈席,而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便如司空见惯一般,指挥若定,又谈笑风生。
  记者们的镁光灯追随着她,毫不吝惜地谋杀一卷又一卷的菲林,便是面对大明星也不会让他们比此时更加兴奋了。再耀眼的超级巨星,一年也总有机会见那么两三回,生活里见不到,电视上也常见的了;可是开口说话的哑巴、而且还是个天才画家、而且还是个美貌小姑娘,有谁见过?连听也没听说过。如果说这不是新闻,这不是明星,那这世上可就真的没有什么好新闻了。
  所有的电视台、电台、杂志、报纸等媒体都被惊动了,即使第一天没有来得及参加画展的,第二天也都赶来采访。画展原定一星期,然而应公众要求延至十日。到了第二个星期,连国外的媒体也赶来了。这时,更加令人震惊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甄心爱居然会说外语,而且一开口,就是五种语言。
  连心爱的父母也不能做出解释:长到十五岁上,连中文也不会说的甄心爱,是什么时候偷偷学会说英语、法语、德语、俄语甚至西班牙语的?一个没有语言能力的人,是根本不可能拥有什么语言天赋的,她有什么时间、能力来练习口语?而且,谁教她的?
  面对记者连珠炮一样的发问,心爱一敛滔滔不绝的辞锋,只报以蒙娜丽莎般的微笑,被逼不过,才答非所问地回一句:“但愿我可以回报父母足够的惊喜。”
  这是一句相当巧妙的外交用语,它给了人无限的遐想空间,不难引入歧途:似乎她隐瞒自己的语言天赋已久,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给父母惊喜回报。于是人们纷纷猜测在此之前,甄心爱为了学习语言曾经付出过怎样艰苦卓绝的努力;甚至,有种可能是她早已可以说话,却有意压抑着秘不外宣,而独自偷偷练习,臻于完美后才表现出来让人大吃一惊。
  然后,心爱给大家讲了一则关于画师良秀的故事。芥川龙之介的小说《地狱变》中说,画师良秀因画不出地狱烈火的情景而苦恼不已。大公向他许诺,要让他看到真实的烈火罪人,以此取得灵感。而他给良秀看到的那个焚烧于烈火中的美女,竟是良秀的亲生女儿。原来,大公曾向这女孩求欢不得而怀恨在心,遂借机报复。良秀痛不欲生地向大火奔去,想要解救女儿出火海,可是奔到烈焰之前,他却又停住了,为那壮观的烈焰美女的情景所惊撼,所震慑,目瞪口呆,又灵思泉涌。他便这样呆呆地、神往地、惊叹地,就像欣赏一幅画卷那样袖手旁观,一直看着女儿烧成灰炭,从而成就了他的毕世杰作《地狱变》。
  心爱说:“画师为了画作而付出的,是连自己也不能想像的代价!而我的代价也许就是,十五年的沉默之爱。”
  这一番话赢得了持续许久的掌声,人们被她所描述的那种壮烈画面给征服了,烈焰、地狱、完美的少女胴体,还有眼前这个精致得一无缺憾的天哑神童。这一切,如此不真实,而又如此惊心动魄,将虚幻与现实、传奇与写真完美地融合,活生生地重现。
  不得不承认,“真心爱”,是一个奇迹,一个不折不扣的上帝杰作!
  记者们挥动手中之笔,为心爱撰写了一个又一个不同版本的时代传奇。而所有的报道中,无论何种语言,对于甄心爱用得最频繁的一个词就是——“奇迹”。
  她的开口说话固然是奇迹;她的语言天赋和绘画天分更是奇迹;而她与生俱来的风情与清纯也是奇迹。
  她是比所有的明星和名模都更加具有镜头感与观众缘的。
  甄心爱更加难得的一个气质是清纯。
  十五年的自闭使她拥有一种别人模仿不来的出尘之感,每当她缄口不言,就仿佛一扇门对人关闭了一样,她即使站在你的面前,也好像远在天边,那一种可望不可及的神秘之美令人欲罢不能。那绝不是明星们可以在训练班里学到的表情,那甚至不是大学校府里的女博士幽闭象牙塔熏陶出来的气质,不,那远比明星幽雅脱俗,又比书卷气幽艳魅惑。
  那,是天使与魔鬼结合在一起而竖起的光环。
  在心爱刚刚开口说话之初,曾与天使和魔鬼有过一次非常犀利的谈判。
  她指责他们:“你们说好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可是从小到大,我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欺负,你们有帮过我吗?”
  “当然有了。”魔鬼辩解,“你小时候天天跑到小学校后面偷听人家上课,被野小子围住,抢了你的玩具,还取笑你,我后来让他们一路走一路跌跟头,跌得头破血流呢。还有卢克凡的那些女朋友,为什么个个都交往不长,还不是我在暗中帮忙。还有……”
  “都是些促狭招术,君子不取。”天使摇头,大不赞同。
  心爱责问天使:“那么你呢?你不同意他所做的,你又为我做过什么?”
  “我做的已经很多了,你父亲甄先生学人家下海做生意,其实根本就没有经商才干,要不是我一路庇护,他怎么可以扭亏为盈,顺利创业呢?你母亲生你的时候本来落了一身病,也是我在暗中照顾,才让她增福增寿,身体健康的。”
  “那倒也是。”心爱点点头,可是仍不满意,“但是卢克凡呢?你们的任务是让我得到卢克凡的爱,关于这一点,你们做到了吗?”
  “这个……”天使和魔鬼一齐迟疑了。
  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他们可以取人生死,改人命运,但是,却不能左右人的心意。关于让卢克凡爱上甄心爱,他们的确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要不让卢克凡得一场大病,让你来照顾他,甚至给他献血,使他感动,怎么样?”魔鬼有主意,“你肯不肯为他做牺牲?”
  “当然。要我的命也可以。我活这一次都是为了他。”心爱答,“可是我要的是爱情,不是感激或者报恩。”
  魔鬼想一想,又有计划,说:“那就安排一次旅游,让你们两个落难在一个孤岛上,天荒地老,孤男寡女,你只有他,他只有你,那一定可以大功告成。”
  心爱悠然神往,望着远处默默出神,半晌,摇摇头说:“我要的是一场真心爱,不要被迫苟合。”
  “真心爱这名字很酷。”魔鬼点评,继尔不耐烦,“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那你到底要的是什么?什么才叫做'真心爱'?”
  天使却双手抱在胸前,唱起赞美诗来: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
  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爱是永不止息……”
  魔鬼听到赞美诗,就像孙悟空听到紧箍咒一样头痛,大叫着:“别唱了别唱了,满口里爱呀情呀的,最头疼了。你们要是再说这些肉麻的话,就别怪我先行一步,不来开会了。”
  “你不能给我爱情,就得满足我别的要求。”心爱背起双手,一字一顿地宣布条件,“我、要、红。”
  “有多红?”
  “很红。我要成功,我要名成利就,我要才华横溢,使世人惊动。”心爱胸有成竹,讨价还价,“你们说过,我短短一生只有三十二年,现在已经浪费了一半。那么在剩下的一半时光里,我要得到别人一生都得不到的光荣与成就,如此,才不枉此生,不负我心!”
  经过了太多的苦难隐忍,再世为人,心爱非常知道自己要什么。她一再对自己说:“活着,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今生今世,都不可以再走错一步路,不可以再放过任何机会,不可以再蹉跎时光,枉来这一遭!
  因此,她要红。一场要多特别有多特别,要多轰动有多轰动,要多成功有多成功的画展做了她的开场白。这还只是第一步,是她通向辉煌宝座的红地毯。
  她在自己的画展上见到小慧——表哥的初恋女友,美丽而骄纵的小慧。她和她之间,还有一笔账要算,在无语的岁月里,在无助的少年时代,小慧带给她的压力和屈辱是言语难以形容的。那些琐碎而暧昧的烦忧放在人生的长河里,也许细小得不值一提,然而对于开口说话前的甄心爱来说,却是巨大到几乎难以承受。
  一种苦难的深重程度有时候不在苦难本身,而在于这个人的承受能力——有什么比在一个暗恋者的面前强生生地夺去她所钟爱的人还假借一只小猫来冤枉羞辱她,更叫一个少女难过的呢?
  心爱敌意地看着小慧,宛如一只备战的猫竖起她浑身的毛。然而小慧今天到来的目的却分明不是为了叫战,她平日的刁蛮傲慢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犹犹豫豫甚至是怯生生的态度。面对心爱审视的目光,她展开一个讨好的笑,很乖巧地说:“祝贺你,心爱,你的画真漂亮。”
  心爱不语,等待对手进一步的表演。
  小慧又是局促地一笑,有些左瞻右顾,故作随意地问:“你表哥没来为你庆祝吗?”
  “他没放假。”心爱终于开口,“你应该知道的……”不等说完,她忽然明白过来,不禁心中一喜,继之一寒。
  他们分手了!克凡和小慧分手了。小慧不再有克凡的音讯。克凡变了心。他不再理睬小慧。他可能已经有了新女朋友。即使没有,他的心也已经飞走了,不在小慧身上,当然也不在自己身上,他有更高更远的目标——在他做着明星梦的同时,他的爱情轨迹也必将扭曲重来。今天往后,小慧不再是自己的对手,而自己的对手是哪一个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克凡有没有一份真心来面对爱情。
  心爱在这一瞬间转了无数念头,她的心智原本就比她的年龄要成熟早慧得多,只有碰到爱情问题时才会变得简单偏执,一旦抽离情感将自己放到一个旁观的位置上,立刻就能洞若观火,直看到宿命的内核里去。
  在这一分钟里,她明白了一件事:她以为只要转世重来,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其实不可以,她的命运仍然不在自己手上,因为她的心不属于自己。
  她深爱着卢克凡。她为了卢克凡而来到这个世界。于是,她便授人以柄,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了对方的手上。她今生的命运,由卢克凡决定。
  她和小慧,一样地不由自主。小慧只是暂时,而她将是一生,不,是前世今生!
  在这一分钟里,她解除了对小慧的全部的嫉恨与嫌恶,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何况小慧现在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她又何必落井下石?
  “心爱,你现在是名人了。”小慧仍在努力地讨好她,讨好变心男友的表妹,为自己的初恋做最后一搏,“我在报纸上看到你的事,太神奇了,真为你高兴。你表哥,克凡他,也一定很高兴吧。”
  “他大概也会从报纸上看到的。”心爱矜持地微笑。不再怨恨,并不代表她愿意交小慧这个朋友。她一转头看到李远征刚从电梯里出来,立即告辞道:“对不起,我另有朋友来,失陪。”
  她并不想炫耀什么,却有意要拉开距离。小慧这个人,已经成为过去时;李远征却不同,不论过去现在,他对她始终如一,她对他也自然另眼相看。连甄太太也曾赞赏地说:“远征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有真正高贵品德。”言下之意,他做甄家女婿,也不错。
  当下心爱满面笑容地朝着李远征走过去。两人肩并肩走开,沿路欣赏着那些画作——其中大部分贴着“已售”的标记,看来成绩不菲。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文艺复古,人们对于淘宝的热情空前高涨,颇为热衷囤积居奇,真心爱崭露头角,前途不可限量,若能收藏她的画作,将来必有更大价值。
  小慧呆呆地看着心爱的背影,无论如何想不通,当年那个毫不起眼的小哑巴,怎么忽然就变成一颗闪亮的明星?不,还不仅是明星,简直是众星捧月呢。
  关于心爱说话的消息,克凡果然早已从报纸上看到。最初,他几乎不敢相信“真心爱”就是表妹甄心爱,一字之差,天壤有别。甄心爱是自己的哑巴表妹,而真心爱是惊动画坛的神童,这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但是后来报道越来越频繁,内容越来越翔实,并且图文并茂,使他终于不得不相信,指着报上的照片对同学说:“这是我妹妹。”
  “你妹妹这么漂亮?”同学露出艳羡目光,“什么时候介绍我认识好不好?”又纷纷向他打听实情。
  克凡得意洋洋地把心爱从小到大的故事讲给同学听。可惜的是,他关于心爱的记忆实在乏善可陈。在他心目中,她只是个面目模糊、不会说话的影子,总是默默地跟在自己后面,没有喜怒哀乐,更不会自作主张——她居然会说话了,而且要开画展,这可真是神话。
  他好想听到这位妹妹的声音,特意打了电话到甄家去道贺,但是一次两次,都是无人接听,或者接了也说心爱不在家。心爱现在好像很忙,也难怪,要办画展么,自然有许多事要处理。
  他只能打电话到自己家里,问妈妈:“心爱的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卢妈妈十分感慨,“甄家这回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心爱的每幅画都卖出高价来,连她老师张佩岑都跟着身价倍增,一夜成名。听说有外国学校主动送名额给心爱,请她去进修。还有好多电影公司和广告公司找上门来,要请心爱拍广告做代言人呢!”
  电影公司?拍广告?克凡有些发呆,自己心心念念苦苦追求的一切,心爱竟然不劳而获了!他要见心爱的心更切了,可是心爱现在离自己好远。他想看到她,只有看报纸。
  报上关于心爱的消息一天比一天多,照片也一天比一天大,简直连篇累牍,谀辞如潮。
  终于有一天,他看到心爱上了周刊的封面——大十六开的整版彩照。心爱艳妆盛服,美得像一颗小星星。他看着那依稀仿佛的眉眼,有些错愕,这真的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心爱妹妹吗?
  巧言令色。往昔的心爱因为沉默无言而一直黯然失色,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发现原来她如此美丽、清雅、超凡脱俗,比他所认识的任何女孩都更加出色。她的一幅题名为《火烧玫瑰》的画,竟然叫出了四十五万的天价。四十五万,班里最漂亮的女生接拍一部电影的片酬,也没有这么多呢。
  暑假在即,他有点儿迫不及待地要见到她,亲眼目睹这位“奇迹”的风采。可是,一年不见,他该穿什么衣裳、带什么礼物去见心爱呢?
  生平第一次,克凡竟然为了见心爱而觉得急切并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