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赵父每日的作息都十分规律。
  夜晚十二点睡觉，早上五点起来。
  五点到五点半，看邮件。
  五点半到六点半，健身锻炼。
  六点半到七点半吃早餐看报纸。
  八点到达公司，开启一整天的工作。
  时针指向五点的时候，赵父准时睁开了眼。
  他的床头放着两个相框，一个是他和周凌的结婚照，另外一个是一家四口的合照。
  他看了几眼照片，才去洗漱，顺带开启了手机邮件阅读的功能。
  他的秘书发来了今天的日程。
  他阅读了一遍。
  小张最后还提醒了他做珠宝的高氏企业有意与赵家联姻，小儿子高贝与赵小姐年龄相近。
  赵父一想到女儿就气得肝疼，沉下张脸，对小张说：“不联姻，我赵某人没有女儿。”
  小张收到这条消息时，十分淡定，还是把高小少爷的资料在邮件里一并发给了老板。
  赵父收到邮件，冷笑一声，却还是点了进去。
  瞧了眼高贝的长相，又冷笑一声，对小张说：“长得寒碜，配不上我赵某人的女儿。”
  赵父直截了当地删掉邮件。
  过了会，他才想起昨天夜里小儿子给他推送了一个女婿人选。
  小儿子眼光向来好，能让未来小舅子满意的人，相当于通过了赵家女婿的初审流程，他当时忙着应酬，百忙之中看了眼长相，五官深邃，看着很年轻，便直接通过了好友申请。
  思及此，赵父点开微信，赫然发现朋友圈提醒的未读消息有将近百条。
  他微微一怔。
  昨天吃大闸蟹，发了条跟商业伙伴合照的朋友圈，一般回复点赞的人平均在三四十左右，今天将近百条，实在奇怪。
  他点进去一看，登时整个屏幕都被一个名字叫“嘉树”的人刷屏了，而且还是大段大段的评论，以及无数个一样的点赞。
  他再仔细一看，发现嘉树回复的评论都是和高尔夫球有关。
  再细细一品，从未被人如此全方位夸过球技的赵父只觉高山流水遇知音，前所未有地神清气爽。
  他选择了其中一条评论回复……
  小伙子，有眼力。
  ……
  赵凌月并不知道自己父亲此时此刻已经把席小朋友当作了高山流水一般的存在，她也没法过多思考，再过半月，属于她的第一场比赛便要到来。
  林泉给她报名参加的花样滑冰全国锦标赛，国内不少顶尖选手都会参加。
  全国锦标赛是国内体育总局举办的，和世界级别的赛事自然不大一样，每年举办的日期也不同，去年是十二月，今年则是九月。
  去年的十二月日期挑得不好，恰逢有世界级赛事，不少国内的顶尖选手都全身心准备着世界级赛事，以及为平昌奥运会做准备，都没有参加，今年奥运刚过，而最近的世界级赛事也是十一月份的大奖赛分站赛。
  如今不过八月中下旬，有不少国内顶尖选手都打算参加且当热身，像是首钢体育园里的女单运动员们大多都选择了参加。
  不过席嘉树没有参加。
  她私下里听林薇薇说过，作为备受瞩目的奥运冠军，他新赛季新节目的首秀将会在大奖赛俄罗斯站。
  ……
  林泉十分担心赵凌月会因没有比赛经验而在赛场上怯场，这几日中午，他都陪着赵凌月在食堂里吃午饭，给她讲讲比赛时发生过的趣事。
  赵凌月自个儿倒是不怕，除去花滑之外，她念大学时有不少上台的经验。
  她向来自信，从未怯过场。
  她对林泉说：“林教练，你真的可以放心，我真不会怯场，上场后我就当所有观众都不存在。”
  林泉之前带过一位运动员，平时发挥得挺好的，可是一上赛场就变了个人，后来因为赛绩平平，不到二十就放弃了花滑，重新回去念书了。
  他一直觉得可惜，也因此有点儿心理阴影，生怕赵凌月也会如此。
  听赵凌月这么一说，他还是不太放心，又嘱咐了一番。
  正好此时，他瞧见了老曾进了食堂，招手喊了他过来。
  赵凌月打了一声招呼，便继续安静地吃饭。
  林泉和老曾聊了起来。
  听到“嘉树”两个字，赵凌月的眉眼微微动。
  “……嘉树那小子这几天请了假，也不知干什么去了，说是想休息个几天。
  他难得主动提要休息，我还挺意外的。
  这几天都没在北京见着他。”
  老曾叹气，又说：“我总觉得这小子有事儿瞒着我，上次让他去做身体检查，他也听话，去了，检查结果出来了，没任何问题。”
  林泉问：“没问题你还操心什么？
  嘉树前途不可限量，唯一要操心的就是怕他勤奋过度，把身体给练跨了，如今懂得劳逸结合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老曾摇头：“不，十八岁的孩子，青春期还没有完全过，虽然身体健康，但是我还是很担心他的心理健康。”
  ……
  两位教练聊席嘉树，赵凌月不动声色地听着。
  她自然是知道席嘉树请假了，也知道席嘉树去哪儿了，他每晚都会在微信里和她汇报行程。
  只不过这几天席嘉树小朋友应该是家里有事要忙，所以跑去了上海。
  他昨晚还跟她说，他在上海外滩的和平饭店吃饭。
  ……
  赵凌月并不知道。
  此时此刻，席小朋友正在上海的一家高尔夫球俱乐部里陪赵父打高尔夫球。
  而今个儿也不是两人第一次一块打高尔夫。
  昨天晚上是第一次。
  赵父非常喜欢这小伙子的陪同，昨晚打完后还顺路请了席嘉树去和平饭店吃饭。
  赵父对于席嘉树的家世也十分满意，出生于书香世家，父母俩都是艺术家，虽然年纪小了些，但胜在讨好未来岳父的态度优秀，而且才十八岁，还是念书的年纪，前途不可限量。
  以上资料都是赵周羿避重就轻地转述，彻底忽略了席嘉树的花滑运动员职业。
  “……之前看叔叔您的照片就觉得叔叔您挥杆特别有气势，现在亲眼一看，才知道这不是气势，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席嘉树再度面不改色地夸赞。
  赵父身边不是没有拍马屁的人，但像席嘉树这样长得好看的一个小伙子的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的彩虹屁，还真的很少见。
  赵父被拍得很开心，哈哈大笑。
  “知音啊知音！”
  打完高尔夫球后，赵父和席嘉树去回屋里歇息。
  赵父夸赞席嘉树：“你很有灵气，以后要不要考虑学商业贸易？”
  赵父打量着席嘉树，越看越是满意，年纪小好掌控，将来上了门当女婿，也不敢欺负女儿，而且家里条件也是相当不错的，可以说是门当户对。
  “谢谢叔叔的夸赞。”
  席嘉树没有正面回答，正想说些什么时，却瞧见有人拿了手机对着他拍照。
  赵父自然而然也是没有错过这一幕。
  赵父从不关心体坛，只是……眼下瞧着席嘉树，是越瞧越觉得眼熟。
  他忽然拧了眉。
  席嘉树顿感不妙，立马说：“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很乐意接受新的知识，只不过等得我退役之后了。
  作为一名运动员，我现在还是希望以比赛，以为国争光为重。”
  赵父问：“哦？
  运动员？”
  席嘉树说：“对，我还是一名花滑运动员。”
  赵父立即反应过来：“赵凌月让你来当说客？”
  “不，叔叔您千万不要误会，她什么都不知情。”
  赵父一听，立即明了，沉着脸：“赵周羿知情？”
  席嘉树没有回答，只说：“我不是来给任何人当说客的，我只是单纯地想结交像叔叔您这样的人物，以及讨教与高尔夫球相关的知识和技巧……”
  到底是年轻人，心里想什么，难逃赵父这般人物的法眼。
  赵父没再说什么。
  只不过，对席嘉树却冷淡起来了。
  ……
  当天晚上，赵父回到家，见着赵周羿，劈头盖脸就骂了他一顿。
  气在头上的赵父准备把席嘉树删掉，准备删掉的时候，却有几分犹豫。
  ……倒也不是觉得像他这样的拍马屁人才难得一见，而是感觉到了他对女儿的真心。
  只是他不过十八岁，年龄实在太小，男人的真心能有多久，他是男人，对未来女婿的要求自然更高。
  赵父想着，手指一滑，点进了席嘉树的朋友圈。
  前面十条都是视频。
  从静态的图像看来，全都是他女儿的脸。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进去。
  每一条视频都是女儿在冰场上或者是在舞蹈室里练习，或摔倒或碰撞，跌倒在冰面上的那一瞬间，他一个老男人都觉得疼，可女儿一声不吭地爬了起来，笑着对人说：“我没事，林教练我真的没事，我可以继续练习。”
  小腿都磕红了一大片，胳膊肘也带着几分青紫。
  她还是坚持说：“真的不疼，我可以继续练习的。”
  赵父一方面只觉心疼万分，可另一方面又想起了逝去的妻子，微微动容的脸又僵硬起来。
  他冷冷地哼了声，关掉了席嘉树的朋友圈。
  只不过，准备删掉席嘉树的念头却是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