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跨年夜那天下了场雪,北城的气温急剧下降，陆飞怕倪香生病，尽管在家里,也逼着她套了好几件衣服。
  冬天公寓虽然有暖气,但温度一直上不去,可这暖气费的钱还是必须得交的项目，陆飞最近头发有点长了，刘海有点遮眼睛，他看着卡里的余额,从ATM机房出来，转身走进了附近一家理发店里。
  到家的时候倪香正在卧室打电话,没注意到有人开门，陆飞压下帽檐遮住眼睛，朝她扑过去，“快,看看你老公帅不帅！”
  倪香背脊一震,她握着手机,僵硬着扭过脸看向陆飞。
  陆飞半响没听到动静,他抬起帽檐露出视线，看到她手中的手机,一愣，紧接着,她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吓的陆飞险些从床上掉下去。
  另一边,黄美兰黑着脸,沉声质问倪香,“是谁的声音？”
  “妈妈,你听错了。”倪香的脸色煞白，讲话也磕磕绊绊。
  “少胡说，我刚才明明听到男孩子的声音了。”
  “……”倪香紧张的脸指尖都在发抖。
  “你谈恋爱了？”黄美兰又问。
  倪香捏着手机没吭声，对面一沉默，她就有点怂了，受不住母亲的气场，她承认，“嗯……”
  黄美兰沉默了半响，才说：“还有几天过年了，你把他带回来让我跟你爸把把关。”
  “妈，我……”
  “就这样，挂了。”
  倪香看着挂断的手机，扭过脸望向陆飞，“我妈知道了。”
  陆飞摘掉鸭舌帽，随意扔在床脚，“是咱妈知道了。”
  看到陆飞程亮的光头，倪香吓得从床上站了起来，她双手捧着他的脑袋，上下左右认真打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你有病啊，怎么能剃光头呢！”
  陆飞朝他挑了下眉，“爷帅不帅？”
  倪香憋着笑，其实这是头一次见他剃光头，着实有些不适应和别扭，她摸了摸他的脑袋，“帅是帅，可现在是冬天，你怎么会想到剃光头？”
  “外面修一次头发三十块，我早上刚给房东交了物业费，想着剃了光头今年冬天就不用理发了，能省不少钱。”
  这话说出来，听着实属令人有些心酸，倪香拉着他躺下，躺在他的胸膛上，“我下个月就要去点映会了，公司会汇入一笔酬劳，我看上了一件大衣，你穿上一定特好看，到时候买给你。”
  “呦，我女朋友这么心疼我啊。”
  倪香翻身趴在他身上，软声亲亲他，“可不是。”
  陆飞扳起她的脸，“说起买礼物，我觉得我应该开始考虑给岳母岳父大人的新年礼物了。”
  刚被陆飞的头发转移了注意力，此时提到黄美兰，倪香心里就发憷，“怎么办都怪你，刚刚谁让你出声的，还说什么老公，啊啊啊肯定被我妈听到了，好羞耻啊！”
  陆飞扬声大笑，把她往怀里搂了搂，“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到时候好好表现做牛做马，阿姨她以前挺喜欢我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倪香也没想太多，听到他这样讲，心里不免松了口气，她勾住他的腰，长叹，“但愿如此啊。”
  傍晚，北城洋洋洒洒又开始下雪，手机天气报上通知下寒潮，气温急降十度，公寓里的温度一直上不去，宛如冰窖。
  范友珊陪着农泰荣去外地演出了，听说今晚票卖出去了十七张，但农泰荣权当做是万人演唱会，带着乐队几个人租车毅然决然前往了场地。
  住在朝北那间次卧的小姐姐知道倪香大姨妈刚走没几天，就来给她送了只暖手袋，说是公司多发的，倪香道了谢，关上卧室的门立即掀开被子跳上床，她冻得浑身发抖，使劲往陆飞怀里钻，“以前北城没这么冷的！”
  陆飞抱住她往怀里揉了揉，“这温度跟H市还差点，但今天的确是寒冬，明儿个我去买条电热毯给你铺上，应该会好受点。”
  倪香轻轻应了声，捧着他的脑袋，在光头上亲了一口，把被子盖严实，“你真好。”
  陆飞摸了下头，低头抵在她的胸口，“妈的，老子后悔剃头了，我哪儿都不冷，就头皮冻。”
  倪香被他蹭的哈哈笑，她抱着他的头，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活该，我冬天都不扎马尾了，也就是你，像个傻子似得剃光头受冻。”
  陆飞亲了下那颗樱桃，顿时坏笑，“也挺好，又软又热。”
  倪香拍掉他不老实的手，“不行，今天跟易老师出去演出，彩排了好几次，我好累，睡觉！”
  “让我摸摸也不行？”
  ……
  次日，陆飞被倪香亲醒，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抓起她的手被吻了下，“几点了？”
  “六点一刻。”
  陆飞把她拉到胸口，抓起被子盖在来你上，“还早呢，再睡会，一会我起来给你买早餐吃。”
  她今天有点神采奕奕的，扯掉被子，被陆飞不经意偏头躲开了，倪香睁着无辜的眼，轻哼了一声。
  陆飞抬起眼皮，古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倪香嘿嘿笑，“亲一下，让我亲一下。”
  这声索吻，让陆飞立即精神了起来，倪香钻进他的被子里，亲了亲他的锁骨，“真帅！”
  这一声夸奖，让陆飞差点没飘起来，他抬起倪香的下巴，伸手摸了下床头柜里的盒子，低声提醒，“没套了。”
  “安全期，没事儿，你弄外面。”
  “妞儿，你今天吃错药了啊？”陆飞眼底划过惊喜，以前这女人从不主动求这个，今儿个算是破天荒了，“发春啊？”
  “你少废话！”
  “哈哈……”
  ——
  这个月过的飞快，倪香跟着团队办了几场演出，期间还得到了易礼秋的夸奖，这事就有点铁树开花，要放以前，易老师很少给她眼神，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还挺照顾她的，前段时间，知道她脚上有伤，还给她送了盒药膏，这情况，前所未有。
  倒是林恩赐，最近有点奇怪，被易礼秋当着众人的面发了好几次火，倪香也是后来的某一天，在洗手间的隔断里，听到隔壁正窃窃私语，说林恩赐近来开始不好好训练了，总是往外面跑，似乎跟一个导演走的挺近的，不知道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倪香当时脑中闪过张衡的名字，随后又摇头否决了，这个小插曲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以至于多年后她突然回想到这件事，当年有多轻视，她就有多后悔。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人呐，如果能预料到事情发展的轨迹，那该有多好。
  但可惜了，信任是最不堪一击的东西，有些事，不知道要比知道要舒坦些。
  新年将至，陆飞和倪香也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他们身上没多少钱，选了做火车硬座回家，三十个小时的车程，陆飞才坐了不到十个小时，就开始有点暴躁了，他揉了揉倪香的脖子，“是不是睡不着？我去问问服务站看看卧铺能不能补票，让你过去睡一觉。”
  倪香抓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补什么票，挺好的，我就是有点失眠了。”
  “想什么呢？”
  “你就要见我爸妈了，我有点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以前又不是没见过。”
  倪香打了个喷嚏，她从他肩上坐起来，“太晚了，我去洗脸你去不去？”
  “我刚洗脸，那水有点凉，你忍忍下车再洗吧。”
  “不行，我一会还涂眼霜呢。”
  陆飞搂住她的腰没让她走，仔细看了看她光滑的脸蛋，“你这皮肤嫩的跟鸡蛋似得，涂什么眼霜，不怕营养过剩？”
  “防衰老啊，我可不想我满脸皱纹的时候，被人说我对你老牛吃嫩草！”
  “扯淡！”陆飞捏了捏她的脸蛋，“咱俩就差三岁，被你这么一说跟差二十岁似得，更何况，我们哪点像姐弟恋了？我觉得我看起来挺大的啊，倒是你，这么小小一只，跟我妹似得。”
  “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比你大些。”
  陆飞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他亲吻了一下她的耳朵，沉声，“我大不大，你不知道？”
  “……陆飞！”倪香的脸色羞红，她狠狠掐了下他的后腰，“你臭不要脸，赶紧睡觉！”
  “我不要脸，我要你。”
  火车在大年二十九早上到达F市，陆飞的舅舅和母亲在F市居住，所以他先下车，两人在火车上约好明天大年三十去倪家拜年。
  分别后，陆飞从出站口跟着人群慢慢挪出来，他小舅姚展鹏跟他闺女都在，母亲姚彦珺去买年货了，没来接他。
  姚展鹏的女儿叫小艾，越长越漂亮，跟他也亲昵，一声声叫哥哥。三人上了车，陆飞才发现姚展鹏换了车。
  “呦，舅，你这车不错啊。”
  “嗨，买了好几个月，我都开腻了。”
  “怎么突然想起来换车了？你以前的车也挺好的啊。”
  “我把海南那几套房子卖了，准备跟朋友投资做生意了。”
  “卖了？”陆飞愣了下，“小舅，投资有风险，你悠着点，小艾虽然小了点，但以后还靠着你撑腰呢。”
  “行了，我有分寸，以前买房是想着坐等升值，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房价再值钱，也就是个数字，终究是纸上之财，还不如套现投资来的痛快。”
  又聊起陆飞的工作，姚展鹏问起工资，陆飞是实习期，虽然工资不多，但转正后的收入还算可观，但在小舅眼里，那就是个零头，“说实话，你现在这情况，有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北城房价也不低，你难道打算越过越回去，等到该结婚的时候来平城买房？”
  陆飞脱掉大衣，靠在座椅里揉了揉眉心，“我前段时间的确想安定下来不折腾了，舅，不瞒你说，我最近交了一女朋友，她大我三岁，今年也二十四了，再两年差不多就该结婚了，我怕自己这副窝囊样耽误人家，谁想拿一辈子死工资，我也想做点事。”
  姚展鹏：“只要你有心，也不怕成不了事，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说起这事，还是我上次跟女朋友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想起的，我有个同学在挪威工作……”
  ——
  黄美兰万万没想到，倪香口中的男朋友，会是陆飞。
  她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听成陆飞今年要来家里过年，倪香解释了三遍，她才反应过来，倪香口中的男朋友跟陆飞是同一个人。
  “你疯了？！”黄美兰蹭的一下站起来，“我不同意你们，立马给我分手！”
  倪香其实很了解黄美兰的性格，预测到她知道这事后可能会不高兴，但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为什么？我不会分手的！”
  “倪香，你是姐姐，他是倪超的同学，学都没上完，你当谈恋爱是过家家吗？你岁数不小了，再过两年，都要到嫁人的年纪了，你找的这人能给你什么保障？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倪香抬手，“行了妈，我好不容易回一趟家，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别说了，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爱听，我有手有脚为什么靠别人给我生活的保障？而且陆飞每个月工资不比我少，我也相信也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无所事事的人。”
  “我不管，今天这事，我是不会同意的，明天也别让他到我家来，我不欢迎他！”
  倪大山在她们两人当中左右不是人，他听到女儿的男朋友是陆飞其实也挺震惊的，在他印象里，陆飞跟倪超一样大，又招人喜欢，他有时候是真真切切把他当儿子对待，但是突然变成未来女婿，其实心里一时也有点难以接受。
  “香香，你妈的顾虑我也懂，问题是你不是在跟那个电影公司的总裁在交往？怎么就突然变成陆飞了？”
  “爸，我跟封斯年早分手了。”
  “那陆飞跟你年岁也不合适啊……”
  “怎么不合适？你跟我妈也不是姐弟恋，现在还不是过的好好的”
  黄美兰黑着脸色转身上楼，用力甩上房门，还不忘给她撂一炸.弹，“明天别让我看到他！”
  晚上的时候，倪香扑簌扑簌掉着眼泪，把这事说给陆飞听，“我要烦死了，真的烦死了！”
  陆飞在电话里笑，“哭什么，我当是什么事，哭什么，好了，这事不用你操心，让我自己来解决。”
  “你怎么解决？”倪香抬手抹眼泪，哭腔很用力，“我妈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更年期提前，以前我没少挨过她的骂，现在这事更是让她像变了一个人，她今天跟我放了不少狠话，我真的是拿她没办法了。”
  “乖，妞儿，你还不信我吗？我可告诉你，我爸妈当年处对象，也是被我姥爷姥姥一顿反对，说我爸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最后怎么着？他们不顾反对结了婚，我爸事业慢慢起步，最后还不是成了海产大佬，我家没落寞之前，我妈那真是每天搓牌打麻将，富太一个。”
  倪香噗呲一声失笑，“你还挺自信，我不想过富太的生活，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陆飞心脏一震，他勾唇，“那好说，只要你别被你妈说服了，我们就有机会。”
  “行了，不聊了，明儿个见你早点睡，乖一点别哭了，多大点事。”
  在电话里哄着倪香睡下，陆飞放下手机，脸色苍白的骇人，他用力闭上眼，陷入了沉思。
  ……
  大年三十，倪大山的饭店装修完毕，准备初一开业，今天倪家人早早在菜市场买了蔬菜和肉，在家里做年夜饭。
  部队今天开放电话通道，倪超特意给倪香拨了通电话，提到了陆飞。
  倪香诧异，“你怎么知道我跟他……”
  数月不联系，倪超的声音变沉了，嗓音也有些哑，他的情绪不高，气势汹汹：“姐你什么意思？那是我兄弟，怎么就变成你男朋友了？”
  倪香脸色一沉，“你想说什么？你也想来教训我？”
  “我是想让你清醒一点，你觉得你跟他合适吗？”
  倪香深吸一口气，“你要是没什么别的话，我就挂了，陆飞一会要来家里拜年，我去接他。”
  “我告诉你，这事儿不行！”
  “为什么不行？倪超，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倪香怒吼。
  “就冲他泡我姐没提前知会我一声，就冲他睡我姐没经过我同意，就冲他陆飞不仁不义不把我当兄弟！”
  倪超说完就撂了电话，留倪香一个人在原地发抖发颤。
  “小飞来了？”倪大山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倪香听见，赶紧放下手机往楼下跑。
  “叔叔，我来给您拜年了。”
  倪大山让开道，“快进来，小飞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上次见你还是小小一只呢！”
  “叔没那么夸张，就长了三厘米吧，打篮球多跳跳就高了。”
  陆飞把带的礼品递给他，“我给你跟阿姨买了点茶叶和补品，这苦荞茶虽然不算什么名贵的茶叶，但能补充人体缺少的B族维生素群，舒缓神经，能心里的火气，给阿姨冲着喝是再好不过了。”
  “谢谢你，有心了。”
  倪香从楼上下来，看到他冲他跑过去，拉住他的手，小声，“你怎么来这么早？”
  陆飞揉了揉她的脑袋，趁着倪大山低头放东西的空隙，偷偷亲了她一口，“想你想的不行。”
  对他的调笑，倪香没出息的心跳加速，脸红到耳根，悄悄摸了下他的腰，“快进去，我去叫我妈。”
  倪香正准备上楼，抬眼就看到黄美兰站在楼梯上，正静静看着他们。
  陆飞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看着黄美兰从楼梯上下来，他滚了滚喉结正好跟向他走来的人问好，还没开口，只见黄美兰跟他侧身而过。
  院中有人影浮动，倪大山身后的门铃叮咚一声响，陆飞转身，看到黄美兰打开门，引进来了一位高大身影的男人，他身后该跟着一个阿姨。
  “阿姨好。”
  “哎呦，小高什么时候回来的？几年不见，都长这么了？”黄美兰对他们笑脸相迎，叫倪香从柜子里拿拖鞋。
  “介绍一下，这个是我女儿香香，现在还没男朋友呢，小高，昨天我问了下你妈，听说你也跟香香一样在北城工作，以后还要多拜托你跟她互相照顾着些。”
  听到这话，倪香下意识看向陆飞，她扬声，“妈！你说什么呢！”
  黄美兰置若罔闻，抬手招呼陆飞，“来小飞，帮忙接一下高阿姨的包，放在柜子上就心。”
  高阿姨笑着跟儿子进门，看到陆飞，目光疑惑地询问，“这位是？”
  黄美兰装作一副很熟络地样子把陆飞拉过来，勾住他的手臂，“这位是陆飞，我儿子的高中同学，今年过来拜年。”
  陆飞浑身僵硬着，这一瞬他感觉自己的背脊都驼了，他放下包，脸色难看的转身，“阿姨，我那边真的还有点事，就先不打扰你了。”
  倪香走过去拉住他，还没开口，听见黄美兰说了声好，她扭头，吩咐倪香：“香香，你给你高阿姨泡杯茶，就用你们封总拿过来的那件大红袍，我去送送小飞。”
  F省是典型的热带季风气候，冬天气温不低，更别提会下雪，但平城海拔高，周围又是山峦环抱，陆飞脸上一凉，抬头才发现天空在零星飘着雪。
  陆飞礼貌地向她颔了颔首，肩上落了飞雪，“阿姨你没穿外套，天气冷，进去吧。”
  黄美兰没吭声，她把身后的院门关上，向他走过去，“小飞，你别怪阿姨今天让你难堪。”
  “你跟香香根本不适合，你还年轻，前途未知，但她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
  “你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