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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荣槿    更新:2022-02-03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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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予漾选择袖手旁观,想看沈弋怎么处理希宝难搞的小情绪。
  沈弋揉了把儿子的脑袋,理直气壮道:“妹妹还不会说话,所以爸爸亲她,是在给她加油,知道了吗?”
  希宝长长地哦了声,小小的人儿也像是懂了事般,一脸认真道:“要是妹妹会说话就好了。”
  姜予漾提议说:“那你教妹妹说话好不好?”
  令希雀跃着鼓掌:“好哇好哇。”
  希宝对这项任务很感兴趣,一连好多天都飞机模型都不碰,就守在婴儿床边教令玫说话。
  他自己口齿都不是特别清楚,可教学起来俨然一个小老师。
  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令玫更习惯于把希宝奶声奶气的话当作背景音乐,在婴儿床里睡得极香。
  这个过程中,姜予漾还拖着沈弋去过医院咨询,生怕是女儿启蒙比同龄人晚。
  结果去了之后,医生说:“每个孩子的成长路径都不一样,不用太担心或是强求,等过了这个年龄段,再来看看正不正常。”
  —
  某天下午,阳光盈盈,希宝还在玩具房里搭积木。
  小小年纪,他就乐于一切富有创造性的事物,关键小不点长相跟沈弋如出一辙,冷白皮、桃花眼,怎么看怎么祸水的一张脸,偏偏性子又很乖。
  令希一直都被教育的很好,家里要做什么事情,都要先问我能不能吃,能不能做,谁见了都要夸上一句萌宝。
  希宝的必杀技就是撒娇,要是真做错什么事了,先承认错误,再啪嗒啪嗒跑去姜予漾怀里,“妈妈抱,妈妈不气,都是希宝的错。”
  姜予漾有时候都气笑了,还得故意冷着张脸,提醒说:“下次不能再犯了哦。”
  这会儿瞧着希宝一个人玩儿的不亦乐乎,姜予漾让阿姨帮忙看着点儿,乏累地想先去休息了。
  半梦半醒间,有一只小手温暖地贴在脸颊。
  她还以为是令希,嘟囔了句:“希宝,怎么了?”
  并没有人回应,倒是那双小手还热乎乎的。
  姜予漾正想让令希别闹,耳边就传来清亮的嗓音。
  “宝贝宝贝——”令玫趴在床边,双目一眨一眨地盯着她。
  姜予漾打了个机灵,忽地睁开眼,一把将人抱到怀里,激动道:“令玫,我是妈妈。”
  令玫不懂,仍然咿咿呀呀学语地喊:“宝贝......”
  不管她现在能不能叫妈妈,起码令玫总算能自己走路,还开口说话了。
  姜予漾一直压在心头的东西,像卸下了千斤顶,轻松不少。
  晚上,沈弋应酬完回来,母女两还依偎着,令玫缩在姜予漾怀里,睫毛忽闪忽闪地轻眨。
  令玫一见是爸爸回来了,走不管走不走得稳,磕磕绊绊跑过去,迎接的架势十足:“宝贝——”
  行,令玫现在的词汇水平可能就停留在“宝贝”的阶段,管谁都叫宝贝。
  沈弋挺意外,神情是毫不掩饰的开心:“叫宝贝了都?
  嘴挺甜。”
  姜予漾狠心拆穿:“她叫谁都叫宝贝。”
  沈弋琢磨了下,对令玫伸出大拇指,肯定道:“不愧是我女儿。”
  连叫宝贝都学的一模一样。
  姜予漾啼笑皆非,只能单方面控诉:“这是你干的好事。”
  “现在只会一个词,不要紧,我们以后慢慢教就可以了。”
  沈弋给了自家女儿很足的成长空间和极有耐心的纵容,也是这几年有了家庭,真切感受到血脉相连的那份感情。
  他啊,一直在学着去当一位合格的父亲。
  希宝知道妹妹会说话后,兴奋的不得了,连积木都不玩儿了,就陪在令玫旁边。
  从下午到现在,兴奋劲儿过去,小人儿打着盹,最后被阿姨抱回房间睡觉了。
  再过一段时间,令玫也步入了要上幼儿园的行列。
  她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粉粉嫩嫩的小裙子,皮鞋锃亮,在一众小孩儿里很是夺目。
  有不少小男孩喜欢围着她身边,还给她送玩具送小零食。
  令玫说话比较晚,学的词也比同龄人少,说起来话更是能省则省,宛若一个冰山小美人。
  姜予漾希望她多跟多跟同龄人交流,所以让令玫参与了不少班上的活动。
  不过要是真的不想完成什么任务,令玫会很直接求助令希,小奶音软绵绵的:“哥哥帮我,哥哥最好了......”
  腹黑会撒娇,不愧是沈弋的女儿。
  令希在沈弋的教导上,秉承着要成为一个小小男子汉的信念,对自家妹妹那也是真的宠,几乎是有求必应。
  兄妹相处模式,不似其他家的鸡飞狗跳,倒是一派和谐。
  近来,姜予漾收到老师的反馈,说令玫在班上不好好吃饭。
  她熬了碗红豆薏米粥,打算在周末的中午给令玫上一节好好吃饭的教育课,不能让小孩儿形成太严重的依赖思想。
  姜予漾把粥盛好,让令玫坐在儿童椅上,叮嘱说:“乖宝,自己吃。”
  令玫答应得好好的,稚气未脱的脸上一副“我都听妈妈的”的表情。
  但姜予漾前脚刚走,令玫就抱着她的小碗扑到沈弋怀里,张着嘴巴,一字一顿地说:“爸爸,要喂——”
  她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的就是那碗红豆薏米粥没了一半,沈弋还拿着勺子继续在喂,令玫嘴边残留着几颗煮熟的红豆。
  姜予漾很少飙满怒气值,这会儿也是忍不住了,连声音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冰冷:“令玫,自己学着吃,不要让爸爸喂你。”
  “不要。”
  令玫一听,嘴角撇着,明显呈下垂状。
  她摇着小脑袋,哼哼唧唧地不愿意从沈弋腿上下来,黑白分明的瞳仁里盈满细碎的光,怎么看怎么都是可怜兮兮的。
  姜予漾还想说什么,可下一秒,令玫豆大的泪珠滚落,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沈弋最宝贝他这位千金,赶紧抱过来,拍了拍背,哄道:“不哭了。”
  小丫头仰着张素净的脸,黑睫上还挂着泪珠,别提多委屈了。
  这么小年纪,就是个演技派了,长大了还不得是“奥斯卡影后”?
  !
  姜予漾眉心蹙着,很是郁闷:“沈弋,你这么教育孩子,不太好。”
  “怎么了?”
  姜予漾一板一眼跟他解释:“令玫现在还小,对世界的认知不成熟,所以觉得哭一哭来引起大人的注意,可之后要是什么都顺着她,她就会觉得面对任何事情,这么做都是有效的。”
  再说,令玫明明答应了她会自己吃饭,后面就不情不愿地找人喂,都玩起阳奉阴违那一套了。
  但是小孩子肯定不会想那么多,只是怕妈妈会不高兴,所以想找个庇护伞。
  这么和沈弋一对比,姜予漾觉得自己在女儿心中的存在像个黑恶势力。
  难道她的严格真的错了吗?
  姜予漾头一回感觉到了莫大的挫败,二话没说,转身回到主卧,阖了阖眼,半天都心神不宁的。
  令玫泪眼朦胧,还不明白妈妈到底为什么不开心,只能揪着沈弋的袖子,懵懂地问:“爸爸,怎么了?”
  沈弋蹲下来,用帕子给她擦完嘴,交待说:“爸爸去哄妈妈,剩下的你自己吃完,没吃完,下午就没法儿出去玩了。”
  “好。”
  令玫擦拭掉泪珠,马上不哭了。
  她不懂大人的世界,听着爸爸的话,明白了自己肯定是让妈妈生气了。
  令玫记得妈妈让她自己好好吃饭,她坐上儿童椅,不甚熟练地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喂。
  主卧里一片寂岑,沈弋轻声慢步走过去,给她揉着太阳穴。
  好半晌,姜予漾启了唇,哽咽着问:“我当妈妈,是不是很失败?”
  他当即否认,平和地说:“不是的漾漾,我说过,我们都是第一次做父母,跟孩子一样,也是要学着成长的。”
  姜予漾的本意不是想让令玫抗拒自己,而是害怕这么纵容,令玫会习惯性地在父母面前撒谎。
  沈弋把人肩膀揽进自己怀里,鼻息呼过她的耳侧,胸腔震颤着说:“她才多大点儿啊,就能把你气着了。”
  他眼眸微眯,啧了声:“再说了,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小千金跟我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姜予漾来了兴致,抑制着红红的眼圈,好奇道:“你小时候什么样?”
  谈及至此,沈弋彻底放开了,笑得混不吝的:“我从小不喜欢吃排骨,我家的阿姨就追着在后面给我喂,后来我说我都吃了,其实就搁在了凳子的横梁上,再用纸巾包走扔掉,当然,浪费粮食,一点儿都不好。”
  沈弋小时候是典型的顽劣性子,道高一尺,他魔高一丈,也难怪那些大院小孩儿能唯他马首是瞻。
  姜予漾破涕为笑:“你女儿像你,之后你来搞定。”
  他双手枕在脑后,闲散地靠在床头:“就这丫头,聪明是聪明,就像有的小孩儿天生就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但她现在也肯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不信你出去看看,令玫肯定把碗里的粥自己拿勺喝干净了。”
  她心里拨云见月般明朗起来,又看向沈弋问道:“那你刚才怎么还喂她?”
  “一个家里,不就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么?”
  说的也是有道理。
  沈弋身上那份无声的温柔包裹着她,这让姜予漾更加坚信,他是男人、是丈夫、是爸爸,也是她这辈子绝对能依靠的存在。
  姜予漾扯开门缝,看着令玫还规规矩矩坐在儿童椅上。
  她心下一软,从房间走到客厅,令玫跑过去抱住她,拿着吃的一干二净的碗来到她面前,恳切地说:“妈妈,我都吃完了,以后会自己好好吃饭的。”
  小孩儿心里单纯的不行,又怎么可能真的讨厌对自己最好的爸爸妈妈呢?
  就算当下不开心了,睡一觉,出去玩一趟,也能忘的一干二净。
  就算真的做错了什么,身为父母也该给她包容成长的余地。
  饭后,两人受邀去纪家新开的度假山庄。
  山庄在京郊,依山傍水,像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恰逢草长莺飞的日子,郁郁葱葱,亭榭花香,更是如同一幅清丽的画卷。
  昨夜一场贵如油的春雨降落,空气里都清新了不少。
  坐在草坪上眺望,京城的天呈现出一种难得的剔透湛蓝。
  令希拿着纪随之送的风筝,在山头上漫天遍野地奔跑,喜悦与兴奋溢于言表。
  他拿着的是一个老鹰图案的风筝,随着线越放越长,风筝迎风而上,在蓝天白云下形成一道风景线。
  令玫穿着蓬蓬裙坐在垫子上,明显对糕点更感兴趣。
  纪随之难得乐得自在,叫人拿来了不少小点心。
  他痞里痞气的,又温柔地给令玫端来,贿赂着问:“叔叔帅不帅?”
  令玫思忖了会儿,嗫喏道:“还可以吧。”
  纪随之又给她拿了块草莓蛋糕,喜不自胜地问:“叔叔和你爸爸比,谁帅?”
  “叔叔.......”令玫把蛋糕往嘴里塞,吃得跟个小仓鼠似的。
  纪随之恨不得这段录下来,让沈弋看看自家的宝贝女儿是怎么说的。
  由于得到了肯定,纪随之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小宝贝,你的审美真不错。”
  “叔叔.......丑。”
  她吃蛋糕噎住了,这才完整地说完。
  纪随之绝倒,后来还无奈地跟沈弋告状,开玩笑说白疼了。
  沈弋风轻云淡的,一脸骄傲:“挺好,我女儿向着我。”
  纪随之无语,这人婚后怎么也那么欠呢?
  !
  令希读三年级时,令玫也开始步入小学阶段了。
  在学校里,令希依然翩翩有礼,成绩从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都是年级第一名,俨然成为人气最高的“孩子王”。
  不仅同学喜欢跟令希玩儿,老师也对他格外青睐,时不时就会对他的表现进行称赞。
  然而令玫却让人头大,在家里放下书包,令玫好好写了会儿作业就开始坐不住。
  等到抓耳挠腮有不会做的题目,她就会飞奔一样找向万能的哆啦A梦:“哥哥,这题不会做。”
  是了,除了听哥哥的话,令玫在学校人送外号“小霸王”,属于窝里乖、外里横的。
  不止一次,姜予漾和沈弋作为被请喝茶的对象去到老师办公室里,理由都是令玫不守纪律或是跟男生打架。
  按理来说,这样的孩子应该会被视为班上的不稳定因子。
  但令玫身上的体质很神奇,她长相优越,明眸皓齿,对人也真诚大方,跟男生打架基本都是为了护着女孩子不受欺负。
  久而久之,拥护她的人越来越多。
  下学期班长竞赛,班上有一半的学生给令玫投了票。
  班主任语重心长地感慨说:“你们两孩子还真是天差地别啊。”
  性格上确实大相径庭,但姜予漾和沈弋都清楚,他们的令玫不需要为世俗改变什么。
  为人父母会希望她永远鲜活灵动,保留最原始的单纯美好。
  八年那年,令玫第一次乘坐私人飞机,看到了北极极光的一刹那,她震惊且激动,像是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给震慑住了。
  原来外面的世界也能那么大、那么美......
  回来后,老师为了下一课的教学,组织他们观看了关于战争与和平的纪录片。
  纪录片中全是逃难的人们,他们衣衫褴褛,眼睛里写满了绝望与痛苦。
  而每年发生的这些战争让无数家庭破碎,许多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小朋友连或者都是一种奢望。
  看到最后,老师跟他们说:“我们无法阻止战争,但可以用其他形式向大家传递战争的残酷,和平的重要,同样的,大家也该庆幸我们生在一个和平且强大的国度。”
  令玫听得懵懵懂懂,可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像是牢牢记住了什么,让洒落的种子有了生根发芽的可能性。
  也是这一堂课让她明白,外面的世界不是所有的风景都像极光一样美丽,还有可能处处充满危险。
  当晚,令玫发了烧,梦到了许多发生在纪录片里的场景,她含糊地嘟囔着:“跑,快跑——”
  姜予漾给她敷着冷毛巾,硬是在床边守了一夜。
  ......
  日子一天一天如流水般过去,等到第一根白头发长出,姜予漾才真切地感知到他们老了。
  周围的世界仍然明亮年轻,可他们想要寻找记忆里的东西,会发现不是发生在昨天,而是过了那么久。
  经历了一次孩子成长的青春期,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就愈发强烈了。
  令希正在全国顶尖高校里读研究生,令玫也从著名的外国语大学毕业了。
  孩子长大,意味着有自己的生活也交际圈,不再凡事以父母为重心,甚至会产生不想被管束的叛逆感。
  明智的父母会放下顾虑,因为是时候化作背影,与他们渐行渐远。
  近些年,人工智能领域蓬勃发展,业界内涌现了大量AI便民产品,给人类生活带来了极大的改变。
  以君联投资的东医医疗为首,医疗界不断突破未知,创造下一个又一个的奇迹。
  然而最功成名就的时刻,沈弋急流勇退,逐步放手公司事务,回归到更平淡的日子里。
  人生就像是一场负重的旅行,背包里由轻到重,直到看得见的尽头,名利、成就、辉煌、失败都可以化为乌有,留下的只有身边陪伴着自己走过晚年的那个人。
  入职后,令玫申请去目前很危险的国度做战地记者,组织上对她的材料进行审批后予以批准。
  令玫回到家,直接跟父母通知了这件事。
  两人沉默着,谁也没先开口说话,都知道战地记者是在刀尖跳舞的职业,没有哪一个父母可以真的毫无怨言地支持。
  令玫知道得为自己莽撞的先斩后奏买单,她朝她跟沈弋敬了个军礼,郑重开口道:“爸妈,我希望你们能同意我的选择,我不后悔,还请你们支持我。”
  最终,沈弋和姜予漾也并没有干涉她的志向。
  临行前,沈弋到机场去送别,背影像是又苍老了十岁。
  令玫奔赴叙利亚后,成为战地记者中最年轻的女记者,由于她的名字里含了一个“玫”,人送“战地玫瑰”之名。
  在新闻里,她不断深入一线战地,冒着个人生命的风险,带来一手资讯。
  在姜予漾生日那天,令希正式进入外交部工作。
  消息一出,网上都说这是颜值最高的外交天团了,沈令希那张脸就是活生生的招牌。
  当晚,一家三口共同庆祝令希入职和姜予漾的生日。
  沈弋将蛋糕端上桌,让她把蜡烛吹灭:“生日快乐,漾漾。”
  令希说完祝福的话语,打开了手机里的一段视频:“令玫还有东西给您。”
  远在另一国度的令玫用记录了她想说的话:“妈,生日快乐——”
  她身后的世界满目疮痍,可能是刚经历过炮火的轰击,大楼坍塌,四处都是断壁残垣。
  令玫穿着件冲锋衣,面庞素净,眼神里透着无比的坚定:“我知道您和爸都很担心我,但要是怕,我就不会来了,我会平安回来的,你们也别那么快变老。”
  姜予漾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或许是岁月不饶人,听到令玫这番话心中同样感慨万千。
  他们的女儿,不再当初那个任性刁蛮的小霸王,有了使命感后,正在自己的领域里闪闪发亮。
  一家三口用完晚餐,沈弋对她提议说:“出去兜兜风?”
  令希扣好西服扣子,懂得很快,笑道:“爸妈,你们去过二人世界吧。”
  结婚这么多年,孩子都长大了,他们一直以来都把重心放在家庭上,二人世界也被压缩的越来越少。
  夜晚静谧,灯火长明。
  许多年过去,京城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处处繁华灿烂,美不胜收。
  车流行驶在环路,疾驰而行,犹如沉浸在宇宙中最闪耀的银河。
  夜景幻化成虚影,点缀着窗边,像一颗颗夺目的碎钻。
  开到熟悉的长安街,姜予漾就联想到了那一晚的烟火璀璨,沈弋单膝下跪跟她求婚的那天,原来已经过去了几十年。
  几十年,弹指一瞬间,他们都老了,幸而这座城市还年轻着。
  车停在路边,姜予漾轻轻枕在他肩膀道,笑意清浅:“沈弋,我爱你。”
  沈弋则是摩挲着她的掌心,与她呼吸交织:“嗯,我知道。”
  姜予漾摇摇头,跟他强调说:“是最爱你。”
  是华发丛生,也会爱你到老的那种爱意啊。
  “你说过的,我是在心里最帅的老头。”
  沈弋微扬下颌,性子跟年轻时候的没多大差别,只不过多了一些岁月沉淀后的东西。
  下车后,两人步入熙熙攘攘的人潮。
  沈弋见她笑意没下去过,也侧目报以笑容,眼眸中光柔光细碎:“在想什么?”
  她牵着沈弋苍老的手往前走,步子极慢:“想到了我第一次来京城的时候。”
  那是一段故事的开始。
  而现在,他们的故事似乎快要步入结局。
  光阴飞逝,沈弋的身体亦然硬朗,背也不似别的老人佝偻着,看起来仍旧风度翩翩。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看不清杂志上的字了,必须要佩戴老花镜阅读。
  有时候连回家的路也会忘记,走路走到一半,会像在做梦,连走到哪里都不清楚了。
  这座从出生开始陪了他大半辈子的城市,在某一刻沈弋居然会觉得陌生。
  姜予漾心下一沉,明白沈弋的症状符合的是什么。
  她先是一个人无声地哭了会儿,决定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就是怕出什么意外。
  某天夜里,姜予漾下楼买完日用品上楼,就一小会儿的功夫,结果一回到家,沈弋就不见了。
  桌上还放着他的手机,但是钥匙和钱包都没有了。
  她想着这么短时间应该不会走太远,就出门去找,结果气喘吁吁,整个小区都走遍了也没见到人影。
  还是冬天,寒风夹杂着雪粒子刮在脸上就会产生钝痛感。
  万一沈弋真的走丢了,天寒地冻的,那可怎么办?
  姜予漾越想越着急,赶紧给儿子打了电话。
  沈令希刚忙完工作,从外交部的行政大楼里出来,问道:“妈,怎么了?”
  “你爸爸他走不见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沈令希答应说:“妈,我知道了,我现在赶回来,帮着您一起找。”
  很快,沈弋的行踪有了下落。
  警局里,沈弋坐在等候的区域,裹着一件过场的风衣,眉目清朗,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书生卷气。
  见到人过来,民警主动询问道:“你们是这位老人的家属吧?”
  姜予漾跟令希异口同声地说:“是。”
  民警了然:“是这样的,我们巡逻的民警在路边碰到了老先生,他在两条路间徘徊了好久,我们好心的民警就想帮他一把,结果他不上车,也不知道家里住哪儿,我们只能把他带到警局等家人认领。”
  沈令希长叹一声气,说又说不得,干着急完人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爸,您到底去哪儿了?
  妈都快担心坏了。”
  “我去买桂花糕了,漾漾爱吃。”
  沈弋委屈起来,摘下老花镜,搁置在一旁的座椅上。
  风雪太大,他的眼镜上都起雾了。
  沈令希回过神,既讶异又心酸,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至于姜予漾,更是泣不成声,泪眼婆娑。
  她上前一步抱住沈弋,看着他那一双眼眸里温润的光,小心翼翼地问:“桂花糕我不要了,好不好?”
  沈弋又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揣了许久的糖炒板栗,他记得有个年轻的女孩儿喜欢在高中校门口的摊位边上买这个吃。
  今天天气冷,他怕送到手会凉,只能揣在口袋里保暖。
  现在在警局打开,里面的板栗还是热腾腾地散发着香气。
  他愣怔了几秒:“不吃桂花糕啊,那吃这个吧?”
  沈令希和民警是又哭又笑,对老先生的脑回路彻底没办法了。
  姜予漾感受到心脏攀附上酸楚,如有针扎,细细密密的。
  之后,她泪似决堤,再也控制不住,全部奔涌而下。
  沈弋不懂她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只是觉得她跟漾漾很像。
  又或许,她就是漾漾。
  姜予漾被他宠溺地抱在怀里,慢慢抑制住眼角溢出的泪水,执拗地说:“我都可以不要,沈弋,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也是那一年,国外战势急转直下,中国空军得了命令,护送所有战地记者回国。
  其中从叙利亚回来的令希备受瞩目,她尚且年轻,外貌出众,英姿飒然,专业能力也得到了国际上的认可。
  很快,有一档访谈节目邀请她做客。
  记者将话筒递到她手边,采访道:“很多觉得做一名战地女记者很勇敢,你怎么看?”
  令玫背脊笔挺,应对自如地回答说:“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勇不勇敢,只是觉得这是我为自己的选择所承担的。”
  “你做战地女记者后,有没有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想法?”
  令玫眼神明亮,脸颊一侧有个小梨涡,她垂着眼睫,双手握成拳:“在战区,每天睁开眼,我还活着,这个世界还有阳光,就是我要确保的。”
  记者佩服地点点头:“令玫,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你在战区经历的难忘的事情?”
  令玫说:“我妈妈爱吃甜的,就大白兔奶糖那种,所以临行前还给我带了一把糖果,我到了叙利亚之后,想把这些糖果分给那些孩子们。
  其中有个男孩儿瘦的可怜一见到我们来了,像一只收到了惊吓的小鹿。”
  “他吃到糖后,直接躲在妈妈身后哭了,我那时候才知道,从出生到现在,这个小男孩儿从来不知道甜是什么滋味。”
  在战争国度,一包糖的价格惊人,有些小孩儿从出生开始就不知道糖的味道.......
  记者完全是临场采访,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词就开始了下一个问题:“你刚刚提到了你的父母,现在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吗?”
  提及这个话题,击中了令玫最柔软的心理防线。
  她眼眶红了,眼底一片湿润:“我不知道我爸爸还记不记得我,他好像什么都忘记了,一夜间返老还童。
  从前是他牵着我学走路,现在是我牵着他蹒跚着回家。”
  “但我想说,我很感谢深爱着我的父母,他们是我人生最好的掌舵手。”
  采访完,令玫跟令希商量着一同回家一趟。
  记者也是头一次知道令玫的父亲是风投界相当有地位的投资人,母亲则是赫赫有名的杂志主编。
  在这样有爱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难怪能承受住莫大的压力,去宣传爱与和平。
  令希西装革履的,招呼道:“爸妈,来照全家福了。”
  一家四口齐聚镜头前,画面和谐又美好。
  记者拿着相机,喊道:“三、二、一——”
  照片照下的一瞬间,时间就此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