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在念什么
作者:芭蕉夜喜雨    更新:2021-11-04 09:35
  “他小时候有一回被他爹打了,堵气跑了出去,掉到他们村隔壁石场的一个废旧石坑里,荒郊野地的,又逢年过节,谁也不往那边去。家里找了他两天都找不到,最后存着一口气被采药人救了。也不知那人怎么年节就跑去采药了……后来,他在县里乱当好人,跟人打架,对方背景深,眼看着就要被人扔到牢里了,最后被他师傅捡了,还好运地被他师傅收了当弟子……”
  “最有意思的是他十岁那年,他爹夸他二弟念书好,他不服气,揣了几两银子就上县里说要找好的先生……后来被人骗了,还被拐到隔县的隔县,眼看着就要当乞丐了,哪知刚蓬头垢面蹲在墙角,就被人扔了一两银子,靠着这一两银子,扒了人家的顺风车一路回了枫亭镇……”
  夜里苏青媖躺在床上,想着白天刘举业的话。
  努力拼凑着刘举业嘴里的吕博承。没想到那厮的形象是这样的。
  她跟吕博承相处一个月都不到,她对他也没有喜欢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两个人没什么了解就成了亲,先婚了,至于后爱什么的还没时间培养,他人就上前线去了。
  好在那段时间里,他们两个人处得还算不错,没有新婚夫妻的生涩感。
  吕博承虽说喜欢白白胖胖的女子,但对她也没有排斥感,不仅在吕生财和吴氏面前替她说好话,还把他外祖家的田地宅子过户给她了。
  还允诺将来她再嫁可以带走当嫁妆。
  苏青媖是感动的。
  她一开始就没有再嫁的准备,看他还算顺眼,就想留个孩子来陪她。
  吕博承先是不肯,后来还是被她说服了,也盼着能有个血脉留下。临走还取了名字,旸和曦,应该是盼着孩子像太阳光一样能挥散阴霾,带着无限的希望吧。
  也不知现在他人在哪,应该还活着吧。没那么倒霉,这么快就挂了吧?不是说他有些偏运吗,希望他能苟到最后……
  苏青媖乱糟糟地想着,最后迷迷糊糊的睡了。
  她完全没想到,她想的那人,也正捧着装着夫妻结发的荷包想着她。
  急行军了一个月,才走到现在这处大营。每天天不亮,号角就响了,催人命一样。每天都要动作神速爬起来,洗漱整妆,到校场集合,稍微慢一点就要挨军棍。
  每天又是劈又是刺又是挑的练各种动作,累得饭都不想吃。跟狗一样,只剩喘气的功夫。
  一到夜里,身上每一处都在叫嚣,又酸又疼,让人受不了。一躺到板床上累得动都不想动。
  一沾上床板就能睡过去。
  第二天手脚酸的都抬不动,脚踩到地上都感觉不到,跟踩棉花似的,手酸得筷子都握不住。每天不断重复那些军姿动作。如果跟不上,又是一顿打。
  吕博承被上官踹了很多次,挨了很多军棍,总算是勉强适应了下来。
  现在一沾床还有余力来想东想西了,他想他刚娶的娘子了。
  都怪他笨,当初书念不好,怎么不想着去找个书画先生,好好学门绘画手艺呢?要是有这手艺,把娘子画下来,把画相带在身边多好啊,平时还能掏出来看一看。
  再久些,怕是都想不起她的模样了。
  那个臭女人也不提醒他,在县里找个画师能有多难?
  找个画师把他的画像画下来,贴在他们的房里,也好省得她到处沾花惹草,不给他好好守家。
  臭女人一定是故意的。
  哼。
  一定是。
  吕博承暗暗不忿地念叨了一会,又小声背起兵书来……才背了一会,又数起日子,离开娘子有五十四天了,也不知他儿子女儿找到投胎的门路没有,有没有找到她娘,真是操心。
  神叨叨了一会,操完心又默念起兵书……
  次日一早,军营里的新兵丁都在腿上绑了沙袋被拉出去跑步,练耐力。
  跟在吕博承身后跑的是他同一个帐篷的战友,叫狗娃的。才半程,就觉得两个沙袋跟灌了铅一样,坠着他的腿,想拽着他往地上生根,累得在吕博承身后直喘粗气。
  见前面的吕博承边跑还边默念,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路被吕博承激得也不敢落下太多,咬牙紧紧跟着。完全是吕博承激励着他跑完了全程,省了上官一顿打。
  等到了目的地,狗娃倒在草地上摊大字躺平,就不动了。
  气刚喘缓,见吕博承又在背,头就疼了。
  “吕博承,你到底在背什么?睡觉时背,操练也背,跑操你也在背,你哪来那么多精力啊。”
  吕博承躺在草地上,望着如洗的天空,眼神悠悠,有着无限的想念。
  “背我娘子说过的话呢。”
  吕博承想起娘子说过的,那兵书不方便现世,会有很多麻烦,就不打算说实话。
  “啊?这还要背?你是惧内啊!每天都念,有那么多话交待吗?都说什么了?说出来听听,好叫我知道你念念不忘,都是些什么话。”
  吕博承想起苏青媖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跟他解释兵书时的样子,想起他问她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要那样时,娘子说不上来,就气得骂他学渣。
  说她又没打过仗,让他先记着,以后到了战场上自己再琢磨。
  吕博承想到苏青媖骂他学渣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想笑。
  “我娘子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狗娃含在嘴里跟着默念,咦?好像有些道理啊。
  正想发问,一个上官模样的男子走过来:“你娘子还懂战场上的事啊?”
  “校尉大人!”
  两个新兵蛋子见问话的是他们的步兵校尉大人,一个鲤鱼打挺,齐齐从草地上翻跃而起,站得趣÷阁直。
  那校尉大人笑了笑,说:“现在不是操练,放轻松。”
  见两人齐齐吁出一口气,又笑着问:“你叫什么?你娘子还跟你说战场上的事?”
  “禀大人,小的叫吕博承,广宁府平川县枫亭镇人士。小的入伍前刚娶了娘子,她不想守寡,就给我念叨了一些东西。”
  “哦,都念叨了什么?”那校尉颇有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