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苡低头瞅了瞅把鼻血蹭到姜可馨裤腿上的张云驰，又转过头看了看试图把地砖盯出三个洞的花臂人墙。
  视线最终转回了“普通商人”冯弈博身上。
  冯弈博把烟咬进嘴里，看着张云驰的方向露出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
  张小可怜登时一哆嗦，缩躲在姜可馨身后。
  啧……真是太“普通”了。
  沈苡很会看形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做回睁眼瞎。
  嘴角拉出个灿烂的笑，顺着话往下说：“博哥，今天这事真谢谢你了，回头等有空了请你吃个饭。”
  沈苡的“请你吃个饭”大多是空头支票，就跟问候“你吃了没”差不多。
  “什么时候？”对面这位主显然不吃她这套打太极的说辞。
  沈苡反应了两秒才领悟到“什么时候”是针对吃饭这事问的。
  得快点摆脱这个虎狼窝，沈苡的手往后伸，抓牢了姜可馨的手一步三挪的往外蹭。
  “回头有空了我再给你打电话。”沈苡继续跟他打太极。
  冯弈博掀起眼皮看她，没接话。
  姜可馨跟着她走了两步，被怎么甩都甩不开的张云驰绊住了脚。
  冯弈博垂眸盯了他一眼：“松开。”
  张云驰一秒撒手。
  “谢了。”沈苡总算是松了口气，朝冯弈博胡乱摆了摆手，道了声：“再见。”
  不等对方有反应，抓牢姜可馨的手在人群里一路冲撞跑了出去。
  冯弈博安静看着两人走远，低了低头，朝张云驰走了过去。
  曲膝蹲下平视他：“手。”
  张云驰抬头看了眼朝他暗暗用手掌比划着抹脖子动作的绅哥，抖着右手慢慢朝冯弈博伸了过去。
  滚烫的烟头戳进了他的掌心，火星子在皮肉上烫出了瘆人的“呲呲”声。
  张云驰左手扣住了右手手腕，没敢往回收，忍痛忍的额角青筋暴起，身体缩作一团。
  冯弈博徐徐吐出最后一口烟：“滚吧。”
  张云驰保持着跪地姿势，脑门在地上狠狠磕了一下：“谢谢博哥。”
  音浪又起。
  暗沉的夜，包容了世人的喧嚣。
  那样的情境下沈苡也顾不上想旁的，满脑子都是快跑快跑赶紧跑，趁着那位大哥还没改主意，拉着姜可馨的手跑的像是脚下安了风火轮。
  姜可馨被她拉的踉踉跄跄，平时就缺少运动量，这会儿已经快喘不上气了。
  “苡苡，你……你认识刚刚……刚刚那位？”
  “见过。”沈苡简短应了一声。
  也跑了有一段路了，她回过头往身后看了看，见没人跟过来，这才缓了步子。
  姜可馨脚下踩的慌乱，一把拉住近处的灯柱拽住了沈苡：“等……等等，我不……不行了……”
  沈苡跟着止步，斜靠在灯柱边无声看着姜可馨，待她气息调匀了，才问：“你现在清醒了没？”
  “不知道。”姜可馨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挨着灯柱慢慢蹲了下来，声音听着有些难过：“其实我也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大概是我自己犯贱吧，总想着他可能会有回头的那一天。”
  她仰起脸泪盈盈的看着沈苡：“苡苡，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嗯。”沈苡点了点头，很肯定的回复她：“你就是个傻子。”
  “……”姜可馨的眼泪滚了下来，低下头用手背把脸抹了抹：“我就没指望你能安慰我。”
  张云驰当初非扒着姜可馨向她索要创业资金的时候沈苡就曾旁敲侧击的提点过她，可姜可馨这个傻子被张云驰戏耍的脑子都直接扔向了外太空，愣是油盐不进。就算是面对面撞见张云驰偷腥，她还念着什么狗屁旧情说服自己和那个姓张的复合。
  沈苡是早有预感他俩会走到撕破脸的这一步，也终于等到可以痛快骂醒姜可馨的这天。可一见着她这委屈样，进酒吧前想好的一箩筐教训她的词儿瞬间就清空了。
  还能怎么办？只能哄着了。
  沈苡觉得自己真是个插着隐形翅膀的小天使，家里常哄着孔女士，这好不容易离家出走一趟，转头还得哄着头顶绿油油的闺蜜。
  这都什么事啊……
  沈苡盯着姜可馨的脑袋很无奈的叹了口气。
  “哎！”弯下腰伸了一根手指戳了戳她毛茸茸的头顶。
  姜可馨甩了甩脑袋，不搭理她。
  沈苡又抬脚轻轻碰了碰她：“哎！”
  姜可馨总算是有了反应，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她，溢着泪的大眼睛闪着细碎的光。
  “你看着我啊。”沈苡指了指自己。
  往后退开两步，打开双臂扎了个马步，扭了扭脖子，又清了清嗓子。
  “你走！你快走！别管我……”沈苡一脸悲壮的表情控制不住的有点崩，抿紧了唇让自己尽量不要笑出声，右手虚虚的往前伸了伸，学着姜可馨的语气：“别管我！这事跟你没关系！”
  姜可馨跳起来就追着她打，带着哭腔笑出声：“讨厌死了你！怎么那么讨厌呢你！”
  “是啊是啊，我最讨厌了。”沈苡倒退着闪避她的攻势：“你以后要是再被男人坑，我就不管你了。”
  “呸！”姜可馨跟猫似的在她腰间挠：“乌鸦嘴！”
  沈苡怕痒，咯咯咯笑了起来，拍开她的手侧闪开。
  暗处伸出一只手，扶了一下她的肩。
  那只手搭在她肩头有些发沉，宽大的掌心虚合上，包住了她瘦削的肩骨。
  是一只男人的手。
  这种红灯区不乏肆意留情的男人，脑子跟着两腿之间的物件走，只要对上眼，是个女的就能上去勾搭一下，运气好就一起去滚个廉价床单。
  野狗撒尿般的一夜“情分”。
  意识到自己也许、可能、大概是被某个满嘴屁话的男人盯上了的沈苡表示非常不爽。
  这种咸猪手就是欠收拾。
  几乎都没有经大脑过滤，侧过脸，动作极快的反手扣住肩膀上的那只手。
  抬起右脚正要去踢身后男人的膝盖骨，就听姜可馨叫了声：“安教授。”
  “……”沈苡一秒收住飞踢出去的脚，愣了愣，侧身、肩转、扭腰，以一种麻花般扭曲的姿势抓着安玹的手回过头看他。
  安玹垂着眼，睫毛密密的压下来，视线往下低了低，看向她距自己膝盖只有约0.5公分的右脚。
  姜可馨跟沈苡对视了一眼，默默转过身往灯柱边走了两步，用非常夸张的口吻说道：“呀！这里怎么那么多飞虫啊！”
  然后开始仰着脸数路灯下飞了几只小虫。
  姐妹儿，你能演的再尴尬点么？
  沈苡非常无语的转过脸看向正盯着她的安玹，手上力道松了松，把起飞的腿收了回去，故作镇定的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好的，就让我们愉快的当作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真巧啊安玹，你……”沈苡露出一个非常真诚的假笑，抬起手在周围比划了一圈：“来玩啊？”
  “不巧。”安玹很有深意的盯着她看，手从她肩头滑了下去：“特意路过。”
  正数着飞虫的姜可馨从13这个数那儿卡了一下，接着数道：“7，8……”
  “……”这话要怎么接？
  沈苡转过头想用眼神向姜可馨求救，然而对方回了她一个非常认真的后脑勺，已经数到第十七只飞虫了。
  真是无比脆弱的塑料姐妹情。
  沈苡嘴角抽了抽，又笑嘻嘻的看向安玹，问：“对了，你在这多久了？”
  “没多久，差不多就从‘你走，你快走’这里开始。”安玹答。
  黝黑的瞳仁半遮在长睫下，绷着唇线压着嘴角。
  “……”沈苡从他平静的语气里分明听出了三分骚包的笑，眯着眼睛暗暗磨了磨牙：“你这样会被我毁尸灭迹的。”
  “嗯。”安玹很没意义的轻应了一声，朝身后抬了抬手：“上车。”
  “不用了。”沈苡朝姜可馨站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坐可馨的车回去就行。”
  “我打车来的。”姜可馨突然插了句嘴。
  沈苡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的内定程序应该是出现了个“在狼狈的康庄大道上一去不复返”的**ug，并且只在遇见安玹时会启动。
  她寻思着在这个男人面前碎掉的面子这会儿怎么也得保一下，就算是打不到车、走回去、走到明天天亮、走到鞋子坏掉，也坚决不坐他的车！
  “这就不用麻烦……”刚要开口拒绝，就被姜可馨一把捂住了嘴。
  “嗯？”沈苡瞪大了眼睛看她。
  “那就麻烦安教授了。”姜可馨紧捂住她的嘴，连拖带拽的把她拉到安玹的车边。
  安玹很配合的拉开了副驾驶位的车门，一手悬在上方挡一挡，看着姜可馨把沈苡强行塞进了车里。
  姜可馨拉开后座的门自己爬了进去，并且非常懂事的道了谢。
  沈苡扶额看着后视镜里朝她歪了歪脑袋的姜可馨，气笑了。
  她的面子不仅碎了，还被猪队友亲手扬进了风里，连点可怜的渣都没能剩下。
  安玹拉开车门坐进车里，转过头静默的盯了她约有五秒：“沈苡。”
  “干嘛！”她自个儿在生闷气，对这道专注的视线浑然不觉。
  安玹侧了侧身，右手扶住她的椅背找了个着力点，身体慢慢靠了过去。
  沈苡往后躲了一下，一脸警觉的用手指抵住了他逐渐逼近的胸膛。
  “你要干嘛！”
  安玹垂眼看她，左手伸到门边拉住了安全带，拽到另一侧对准卡扣“咔哒”一声扣上。
  “注意行车安全。”他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