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的夜,月明星稀。
  商谨没开车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到了公交站等车。
  裴嘉偷偷抬眼看商谨的背影，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又浮现出商谨刚刚说过的话,心像是塌陷了一块。
  商谨忽然转过身来,裴嘉的偷看被抓了个正着。
  “……”
  她慌张移开眼看向马路对面。
  商谨挑了挑眉,也没想到能抓到裴嘉偷看他，他有些好笑：“你不如光明正大地看我。”
  裴嘉咬着唇没说话，耳根却偷偷红了。
  商谨弯腰凑到她面前,他皮肤白皙,神情一半隐在黑暗中，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他睫毛纤长,瞳孔深邃,像是一道吸引人坠落的漩涡。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边，裴嘉的后脊一片酥麻,她不自觉地偏了偏头。
  “你、你、你干嘛？”她结结巴巴开口,脑子里一片混乱，心跳得很快。
  “没什么,”商谨摘掉她发间的一片落叶,挺起腰，唇角微微勾起，“叶子掉头上了。”
  裴嘉一时失语,有些不理解自己突如其来的紧张是怎么回事。
  正好此时公交车到了，两个人一道上车坐在了靠后面的位置。
  商谨坐在床边，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将窗户打开,晚风轻轻地吹进来,裴嘉放松下来。
  许是最近和商谨接触太多了,她现在对商谨的态度转变很大，从以前一看到他就想跑路，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到现在主动坐到他旁边，甚至想再靠他近一点……
  裴嘉连忙摇摇头将自己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她在想什么啊……
  商谨注意到她纠结的表情，身体往她这边靠了靠：“怎么了？”
  裴嘉如临大敌，吓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恰巧公交车此时启动了，她整个人就要往前扑过去，一只手忽然拽住了她的胳膊，她借着力直接一头栽倒在了商谨的怀里。
  裴嘉半边身子都在商谨身上，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他的肌肤滚烫，她整个脸红透，连忙若无其事地从他身上起来坐好。
  心跳加速，裴嘉慌乱极了。
  商谨面无表情地看着裴嘉一会儿露出苦恼的表情一会儿又摇头晃脑的，到最后甚至红了脸。
  “……”
  “你受什么刺激了？”商谨冷不丁开口道。
  这话又将裴嘉吓了一大跳。
  她怯怯地不敢正眼看他：“没有。”
  商谨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裴嘉又慌张移开眼。
  “你在紧张什么？”商谨问。
  “哪有紧张。”裴嘉的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角，声音细弱蚊蝇。
  “不敢看我？”商谨失笑。
  “怎、怎么不敢了？”裴嘉一鼓作气偏头看向他，就见他漆黑泛着光的眸，像是能洞察一切，裴嘉强忍着不移开视线。
  商谨挑了挑眉：“那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身上有毒你沾不得？”
  裴嘉这才注意到她就坐了靠外面椅子的半边，她默默地坐正，脑子里疯狂找说辞。
  商谨突然又凑近过来，显然不想放过她，他问：“你不对劲啊。”
  裴嘉打断他继续说下去的念头：“你别说了！”
  “行。”商谨退了回去靠在椅子上。
  裴嘉心里松了一口气，隔了半晌，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商谨掀了掀眼帘，漫不经心道：“猜猜。”
  裴嘉抿了抿唇，试探道：“我猜你有。”
  “嗯，猜对了，”商谨认真地看向她，“可惜没有奖励。”
  裴嘉刚刚还飘在天上的心陡然就落了地，刚刚所有的不理智都好像是一场笑话，像是凭空被泼了一盆冷水，她冷静下来。
  “被你喜欢的女生应该很幸福吧。”她软声道，心脏有些发酸。
  “不太幸福。”商谨看向窗外。
  “啊……”裴嘉胡乱点了点头，“哦……哦哦。”
  商谨食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想什么呢？”
  裴嘉捂住额头，盯着地下：“没什么啊。”
  明明他有喜欢的人，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她就是开心不起来，一点都不想祝福他们，她开始后悔自己多嘴问了这样的问题。
  她的喉头哽着，一句话都不想说，情绪低落下来。
  到站后她径直下了车，也没等他，直直就往前走，像是赌气一般。
  商谨看着眼前小小的身影脚步越来越快，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皱起眉头，几大步跟上她，他拽住她的手腕强迫她停下：“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裴嘉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你放开。”
  “不放，”商谨问：“我惹你了？”
  他的语气也不太好，任谁被这么甩脸色心里都不会舒服，看在对方是裴嘉的面子上他才忍着没有凶回去，反而去问她怎了。
  “没有。”裴嘉摇了摇头。
  这下商谨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他语气很冲：“你除了会说没有还会说什么？有什么问题你不说出来怎么解决？”
  裴嘉张了张嘴，商谨生气了她也有些慌，但是这个事情……这个事情，她能怎么说。
  裴嘉只是摇头：“真没有，你没惹我，我没事。”
  “你没事？”商谨冷笑，“我有事，平白无故的对我甩脸色？你说没事就没事？”
  “你把我当什么人？车上的事情我还没找你问清楚，老子碰你一下你就躲，怎么，你是多喜欢商远啊，连我碰一下都不肯。”
  裴嘉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给了商谨她喜欢商远的错觉。
  “你是要给他守身如玉？”商谨的语气越发讥讽起来，脸上也带了冷漠的笑意，“哦，你别忘了，你俩是兄妹……”
  眼见着商谨口中的话越发难听起来，裴嘉也有些生气，她顶嘴道：“那也不关你的事。”
  商谨抿起唇，舌尖顶了顶上膛，看见裴嘉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的神色越发难看。
  裴嘉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但是她不想跟商谨吵，商谨显然被她的态度气坏了，她静了静，试图缓和气氛：“先回去吧。”
  商谨的手还死拽着她，有越收越紧的趋势，他双眸发狠般地盯着她看。
  裴嘉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她软下声音：“抱歉，我刚刚魔怔了。”
  商谨没说话，裴嘉抬头看向他，对视了两秒，商谨忽然俯下身来吻住了她的唇，裴嘉大脑当机，任由商谨将自己狠狠揉在怀里，嘴唇肆虐般地撬开她的齿关，这个吻来势汹汹，裴嘉觉得自己像漂浮在江边的一片孤舟，任由商谨掌控。
  她眼睛紧闭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平静下来，商谨的亲吻流连在她的唇边不舍得分开，他的呼吸炙热，裴嘉被亲得晕头转向。
  半晌，商谨哑着嗓子开口：“裴嘉。”
  裴嘉陡然清醒过来，猛地伸手抵住他的胸膛要推开他，她的脸颊涨红一片，嘴唇红润还带着可疑的水渍。
  商谨一时不察被推开，往后退了一步。
  裴嘉眼中盈润着水光，她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一时间接受无能，大脑一片空白，她转身便一路狂奔着跑了。
  她回到房间之后就将自己的房门反锁，靠着门板滑下坐在地板上，思绪好像混乱成了一团浆糊。
  她刚刚、她刚刚在干什么？
  她竟然和商谨接吻了，脑袋像是要炸开来，她心跳飞快，一股羞耻感从脊背直冲向大脑，嘴唇上似乎还有残余着他的触感和味道。
  她忍不住呜咽了一声，她刚刚一定是被夺舍了，竟然没想着在中途推开他。
  她希望自己尽快忘掉这件荒唐的事。
  “笃笃——”门外传来了两声敲门声。
  裴嘉心跳又快了一瞬，她没说话也没起身开门。
  “裴嘉。”商谨低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裴嘉用尽量显得冷静的声音嗯了一声。
  “你把门开开。”
  裴嘉沉默了一会儿，在门里摇摇头：“不了，我要洗澡去了。”
  “好，”商谨没再坚持，只道，“你早点休息。”
  “晚安。”他说。
  裴嘉没有回应，她起身去浴室打开了灯，镜中的自己，脸色潮红，嘴唇红肿，嘴角还被咬破了一个小口，她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晚上躺到床上后，她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全是两个人在夜色中纠缠的身影，他凶狠又克制的亲吻，直到凌晨，她才缓缓地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闹钟叫了好几遍她才醒，拖沓着脚步洗漱完收拾好东西出了房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的穿戴整齐的商谨。
  商谨的气色还不错，下颌线利落，鼻梁挺直，双眼皮的褶皱很深，他穿着黑色的衬衫，愈发显得肤色白皙，黑色的裤子包裹住修长的腿，他身姿挺拔地站在那儿，格外的赏心悦目。
  一大早就和商谨这样面对面地站到一块儿，裴嘉不由自主又开始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有些别扭地道：“早。”
  “早。”商谨的面色看起来很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伸手勾住她的书包带子：“我送你去学校。”
  裴嘉还没反应过来，书包就到了他的手里，她说：“不用了。”
  商谨直接将她粉色的书包挎在肩膀上，一个转身就下楼了。
  裴嘉没法子，只能跟着他下去。
  商谨把自己的车开了出来，顺手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裴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进去了。
  “安全带系上。”
  裴嘉依言照做。
  两个人一路上没什么话，裴嘉因为昨天的事情，根本做不到和平常一样，她一直偏头看着窗外，一声不吭。
  商谨问她：“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裴嘉现在已经到了提到昨天晚上就开始紧张的地步，见他问的是这个问题，她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轻声道：“一点吧。”
  “难怪，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了。”商谨的嗓音带着笑意。
  裴嘉忍不住又胡思乱想起来，商谨看上去像是全然忘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或者可以说是不在乎。
  对他而言，这只是个小插曲，根本不值得一提吧，放在心上的只有她这一个人，裴嘉越想越觉得难过，也不知道是在跟谁生气。
  他在学校附近停下车，裴嘉一言不发地就要打开车门下车，按了半天把手发现按不动，她反应过来回头看向商谨。
  商谨丝毫不心虚：“我锁了。”
  裴嘉低声道：“还有十五分钟我就迟到了。”
  “来得及，我们谈谈。”商谨语气柔和。
  裴嘉的右手还按着把手，拒绝道：“我要去自习了。”
  商谨凝视着她，目光不由自主地开始移到她的嘴唇处，有些心猿意马，裴嘉察觉到他的目光，后背立马往车门上靠并捂住嘴，一脸紧张地盯着他。
  商谨淡笑着挑眉：“你就这么防着我？”
  “昨天晚上只是个意外。”他解释。
  裴嘉放下心来的同时，一股莫名的失落又涌了上来。
  她放下手：“知道了。”
  下一秒，商谨解开安全带，在裴嘉不解的目光中，整个人越过中控台，一条腿跪在副驾驶座上，手撑在车窗上，将裴嘉控制在这一方小天地中，偏头吻住了她的唇。
  他温柔地吮吻着她的唇角，自外而内地逐渐让她卸下防备。
  裴嘉的身体仿佛软成了一滩水，她的内心疯狂地叫嚣着让她把他推开，但是身体就是不受控制，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裴嘉一方面觉得屈辱，一方面又很享受地接受着他的亲吻。
  她大概可能是疯了，她对这样的商谨，毫无抵抗力。
  裴嘉的眼角分泌出泪水，商谨的动作一顿，他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水。
  “哭什么？”他的嗓音越发哑。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开关，裴嘉的眼泪更加控制不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但是眼泪好像断了线一样流个不停。
  商谨将她揽在怀里，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别哭了。”
  裴嘉呜咽着：“我要迟到了。”
  商谨：“……”
  他失笑：“行，你先去上课。”
  他打开车锁，裴嘉一声招呼也没打，低着头就急冲冲下车走了。
  商谨怎么看她怎么可爱，嘴角轻轻翘起。
  裴嘉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上个数学课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她卡了壳，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她一时间就是没有思路，最后被数学老师批评了一顿才让坐下。
  下课后，数学委员吴昊过来安慰她：“你没事吧。”
  裴嘉摇头，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没什么事，课上有点走神。”
  吴昊被她这一笑弄得有些害羞，他挠了挠头：“那你以后好好听讲，不懂的问题可以问我。”
  今天一天时间过得格外慢，好不容易熬到了下晚自习，裴嘉很快收拾好东西就出了教室。
  刚走到校门出，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回头就看到吴昊，吴昊笑容很腼腆：“你要去坐公交啊。”
  裴嘉点了点头。
  吴昊笑得更开心了，“那我俩一起啊，我正好也要去。”
  裴嘉顿了一下：“啊……那好的。”
  两个人并排在路上走着，吴昊从脑子里拼命搜刮着话题：“你每天都是坐这一趟公交啊。”
  裴嘉点点头：“嗯。”
  吴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正苦想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他起先并没有注意到，直到那人停在裴嘉旁边并牵住了她的手。
  吴昊：“！！！”
  瞳孔地震。
  商谨旁若无人地将她脸颊旁的碎发别到耳后，修长的手指包裹住裴嘉的小手，语调温柔：“今天上课累不累？”
  吴昊：“你、你们……”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俩。
  裴嘉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要将手从商谨手中抽出来，商谨握住她的手更紧。
  吴昊：“这、这是谁？”
  他已经完全傻了，这个男人高他半个头，压迫感十足，吴昊无端有点惧怕。
  裴嘉介绍道：“这是……这是我的——”
  她发现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商谨，一时语塞。
  吴昊接话：“你哥哥？”
  “不是。”
  “同学，话可不能乱说，”商谨笑得斯文，“我是她男朋友。”
  裴嘉如遭雷击，呆怔在原地：“我、我……”
  商谨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握住她的那只手轻轻揉捏了下她的手心。
  裴嘉莫名地安定下来，焦躁的情绪也淡了下来。
  吴昊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来，看着两个人亲密的举动，勉强道：“原来是这样。”
  说罢转过身就离开了。
  商谨扬着下巴看向吴昊离开的方向，刚刚话里话外的暧昧淡了下来，漫不经心道：“你的追求者？”
  裴嘉倏地也冷静下来，“不是，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
  “行。”商谨不再提起这个无关紧要的人。
  商谨今天是开了车过来的，裴嘉坐进副驾驶后，打开了车窗。
  夜风缓缓吹拂着，压抑住了裴嘉心里那些不稳定的情绪，她暂且安定下来。
  “裴嘉。”
  商谨叫她。
  “啊？”
  “你现在是什么想法？”商谨的语气很平静。
  “什么什么想法？”裴嘉装傻。
  “你不对我负责吗？”
  裴嘉一愣。
  “这是我的初吻，你想用掉就跑吗？”
  裴嘉的脸涨红：“明明是你亲我的。”
  “是吗？”商谨将车停在路边，将脸颊凑过来，“那我给你亲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