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大厦，十五层。
  顾宛然还记得这个地方，与五年前相比，这里几乎没什么变化。
  她坐在会议桌上，姿态放松慵懒，眼前笔记本开着一份文本，手侧放着的纸张上空白一片。
  不多时，会议室门被推开，迎来这里的第二位客人。
  走进来的男人看到顾宛然桌上放着的名牌，眼中流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即连忙迎上来。
  “丹妮拉小姐，晚上好。”
  顾宛然偏头，礼貌而平淡地颔首，视线落在男人徘徊附近的名牌上，“孙总。”
  孙源微笑入座，主动攀谈：“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丹妮拉小姐是亚洲人。”
  “我姓顾，是中国人。”顾宛然微微一笑，“既然回国，孙总就不要叫那个名字了。”
  “好，顾小姐。”孙源乐呵呵地笑着，“顾小姐看起来真年轻，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公司底层里熬着呢。”
  顾宛然笑着道：“我已经快三十的人了，据说孙总三十时，已经是某家上市公司的副总。”
  “嗐，和顾小姐的品牌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会议室里陆续进来几个人，他们在见到顾宛然时，都觉得有几分诧异。
  其中一名年轻一些的男人，目光在顾宛然身上足足粘了有近十秒。
  孙源算是这次会议的发起人，见人来齐了，就用轻松口吻道：“这次就是大家聚在一起，针对接下来的合作简单聊一聊想法，定在晚上，也是各位都忙碌，我们争取早点结束，就早点回去消息。”
  众人之间其实已经通过各种途径谈拢了合同，这次只是各家负责人见个面，当面沟通确认一下，避免谁暗中动了什么手脚，也将最后的利益分配分配。
  顾宛然全程都没有说几句话，放在手边的纸始终都是一片空白，相比于其他人的认真，她的态度看上去格外漫不经心。
  只是，在座几人都不敢有意见，这次想要促成合作，还要顾顾宛然，她决定将最新款香水优先在国内发售，主动找上了这几家公司。
  他们的规模相比于顾宛然创办的品牌来说，确实有点不够看头，在座也有不少人怀疑顾宛然的动机。
  如果她真的想要在国内市场占据一席之地，那去找江越辰合作才是正经的，凭MACHELL的影响力，江越辰肯定不会拒绝才对，可在此前的合作中，只要提起明远，顾宛然就讳莫如深。
  顾宛然对这场会议其实并没有兴趣，她哪怕不来，也是可以的，相关的利益分配，她已经确保了自己这边，剩下的其余人去谈就是了。
  她来这里，是为另一件事。
  垂眸扫一眼电脑上的时间，顾宛然提起包，在孙源停住话头时适时道：“抱歉，我去一下卫生间。”
  孙源体贴道：“那就暂时休息一会儿吧，大家都喝水润润嗓。”
  顾宛然对他笑笑，提着包走出门去。
  推门一瞬，她的余光瞥见了另一间会议室正在走进去的人。
  她淡淡地投去一个目光，又立即收回，若无其事地向卫生间走去。
  刚要迈步走进会议室的男人脚步一顿，似有所感地抬眸，恰好看到一抹丽影从转角走过。
  熟悉的身影让他瞳孔骤然一缩，脚步猛然一转，向角落里大步走去。
  “江总！”
  沈侍在身后错愕大喊，眼睁睁看着男人消失在转角。
  江越辰薄唇紧抿，冰冷无波的黑眸里此刻沁满近乎疯狂的希冀。
  空荡荡的走廊里一片冷寂，仿佛他刚才看到的只是错觉。
  忽然，卫生间传来一阵冲水声。
  江越辰鹰隼般锐利的眼眸立即投过去，视线仿佛要透过墙壁，看到里面的人。
  高跟鞋声缓慢响起，每一下都踩在江越辰的心头，让他心情起起伏伏，嗓子里卡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一个长发女人走出来，穿着一身舒适地黑白休闲装束。
  她的目光与外面的男人对上，诧异之余，也有几分畏惧：“江总，您也在这里。”
  江越辰喉中一涩，眼眸里燃起的那团火不动声色地熄灭。
  ……不是她。
  他有些疲惫地揉眉。
  已经五年了，他从来没有错认过谁，可在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是她回来了。
  江越辰口中吐出一口浊气，脸上恢复一派冷峻，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就在他刚转过拐角，另一个装扮一模一样的女人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手里轻轻敲着一张卡，递给了那个长发女人。
  “辛苦了。”
  女人捧着卡，笑得合不拢嘴，“多谢顾小姐，明天我就离开这个地方，以后绝对不会出现在江总面前。”
  顾宛然淡淡“嗯”一声，越过她向前走去，重新回到会议室。
  她离开得有点久，不过没人多说什么，会议室里气氛依旧轻松。
  下半场的会议，顾宛然依旧是一言不发，肉眼可见地心不在焉，垂下的眼里藏着一抹疲惫。
  几人怕她不耐烦，加快进度，结束了这场会议。
  顾宛然慢条斯理地折起纸，连带着笔记本电脑一起放回包中。
  与几人一同走出会议室时，另一段的门还紧紧闭着。
  江越辰参与的会议，一向都是要紧的，时间自然不会短，中间也不会有顾宛然这里休息的情况。
  顾宛然讥讽一笑，提一下肩上的包向电梯间走去。
  走出静安大厦，那位年轻经理还打算邀请顾宛然一同去用餐。
  顾宛然微微一笑，礼貌婉拒：“抱歉，我儿子还在家里等我。”
  她这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年轻男人尴尬道：“顾小姐看着这样年轻，没想到已经结婚了。”
  顾宛然没有否认结婚这个说辞，微微颔首致意，与众人分别。
  路边，一辆轿车早已在等候，顾宛然眼中闪过无奈，还是走过去，打开车门坐上车。
  “这么晚了，你不用麻烦来接我一趟的。”
  “没关系，勋勋有夏夏照顾着，我闲着也闲着，就当是开车兜风了。”
  苏河温和说着，将手边的咖啡递过去，“美式冰咖啡，加了牛奶。”
  “谢谢。”
  顾宛然接在手心里，冰凉的温度在她手里逐渐蔓延，反倒让她觉得舒服。
  “去元夏那里吗？”苏河和顾宛然确认。
  “嗯，在我助理来之前，我会住在她那里。”
  这次她是先一步领着顾勋勋回来的，本来按照计划，她应该在周五下午和团队一起抵达，周末正好去录制广告。
  可是……
  她眸光晦涩地看向大厦十五楼某间亮着灯的会议室，唇角轻轻弯起。
  在得知江越辰会在这个地方开会后，她还是忍不住，先一步回了国，开始实施她的计划。
  苏河发动车子，按着导航的示意，向元夏公寓开去。
  顾宛然咬着吸管，漫不经心地望着车窗外掠过的繁华夜景，无论是唇齿间，还是心里，都是一片冰凉凉的。
  四十分钟后，车子稳稳停在了公寓楼下。
  苏河没有将车熄火，温柔地看着顾宛然道：“已经很晚了，我再上去不方便，就送到这里了。”
  “好，谢谢。”
  顾宛然解开安全带，对苏河笑笑，拉开车门走下车：“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晚安。”
  苏河看着车门被关上，静静凝视着那道身影走进楼，才将车子开走。
  顾宛然刚敲开元夏的门，顾勋勋就飞奔而来，扒在她的大腿上，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妈妈，你回来了。”
  顾宛然笑着揉一揉小包子的头，冷淡散漫的眼底终于浮现出带有温度的温柔。
  她将人抱起来，关门走进来，指着时钟道：“都几点了，怎么还不睡？”
  顾勋勋对着手指头，明亮漆黑的眼小心翼翼觑着顾宛然，委屈道：“可是妈妈没有回来呢，勋勋睡不着。”
  元夏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沙拉，瓮声翁气道：“你儿子来我这儿吃零食吃多了，让他早睡也不好。”
  顾宛然捏一下顾勋勋的鼻子：“不是说过不可以缠着干妈吃零食吗？”
  “可是……真的很好吃呀。”顾勋勋吧唧一下嘴，眨着眼无辜地看着顾宛然，“再说是干妈给我吃的，妈妈应该批评干妈。”
  “好，那就罚干妈三天不许吃零食，你一天不许吃。”
  “好哦。”
  顾勋勋眯着眼睛笑起来，趴在顾宛然的肩头，露出一双狐狸似的眼睛看向元夏。
  元夏：“……”小狐狸。
  顾宛然将人给哄睡后，在浴室里沐浴一番，就出来客厅和元夏一起坐着。
  几罐啤酒被排在茶几上，顾宛然看着无奈笑一下，将啤酒一个个抱在怀里，转身向冰箱走去。
  元夏：“你干嘛？”
  “还要和勋勋一起睡呢，不能喝酒。”
  顾宛然从冰箱里拎出一盒橙汁，又拿了两个被子，重新走回来。
  她给自己和元夏各自倒一杯，慢慢道：“之前我一直不愿意你和苏河告诉我国内的事情，是我怕会扰乱我的心情，做出冲动的事，不过接下来，我要完成的计划，需要知道这五年里国内都发生什么。”
  顾宛然闭一闭眼，回忆那天手术台上的事情，还是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她强压下那些会让她失控的情绪，转眸看向元夏，轻轻抬一下杯子，笑着道：“所以，和我说说吧，这几年都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