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许久的妇人，抱着那颗看不清面目的人头。
  冲着李家人扑通一下，跪到地上。
  “大娃三娃，和娘一起，给咱家大恩人，磕个头！”
  两个孩子，前后跪下。
  三人咚咚咚的，一磕就是三个响头。
  李老三还没来得急说话呢，林子里就又有了动静。
  而且从脚步声和说话声判断，上面下来的人数可不少。
  “快！赶紧走！”
  李老三丢下一句话，领着自家人，往横向快速离开。
  而他们身后，那母子三人，也跟了过来。
  虽然他们已经尽量放轻脚步，放缓动作。
  可依旧踩得脚下的枯枝，咔咔作响。
  顾不得那么多的李老三，只能牵着自家婆子的手，努力往草丛茂密的地方钻。
  也不知跑了多久。
  领路的李老三，这才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歇、歇会儿。”
  抱着四宝的大石，也不管有没有东西扎屁股，一屁股坐在地上，倒在枯草丛里，上气不接下气。
  二木和三水也好不到哪里。
  一个累趴在地，一个撑着膝盖喘息。
  李家人的目光，都齐齐的看着，旁边的一家三口。
  妇人小声道：“对、对不起。”
  七八岁的小男娃，取下自己背上的水袋。
  先是自己喝了一口，而后走上前来，直接递给了李大石。
  口干舌燥的李大石，兴许就是自家本就魁梧，加上抱着四宝一起跑。
  身体的消耗，也就更大了。
  一向单纯的李大石，接过来，咕咚咕咚咕咚，水袋越举越高。
  把那妇人一家三个，看得眼瞪得是越来越大。
  三水连忙拍拍大哥，示意别把人家的水喝完了。
  任谁都看得出，这家人和他们一样，也是猎场的猎物。
  水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来之不易的。
  然而，等李大石明白意思后，手里的水袋已经空了。
  “对、对不住了。实再是太口渴了，一时没管好我这张嘴。”
  李大石一脸自责的，把水袋还给小男娃。
  小男娃眼里虽有心疼，可还是扬起嘴角，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没关系的！你们一家，是我们家的恩人！只是点水而已！”
  妇人眨巴着干裂的嘴。
  嘴上一道道的血口子，与泥土混在一起，把她的嘴都染成了泥黄色。
  “他是？”
  李老三指了指寻人抱在怀里的人头。
  妇人眼里涌着泪，说起自己这一家子的身世。
  妇人姓赵，夫家姓胡。
  原本，他们一家五口，也是别处逃荒来的。
  进山刀子镇，只是为了补充吃食和水。
  没想到，她家十四岁的闺女，竟被镇上一位老爷相中。
  强抢入府。
  他们只好到里长那里，寻求公正。
  没想到，里长竟被那位老爷买通，反而冤枉他们一家，将他们一家收押入牢。
  最后，就被送到了这座山里。
  一家人小心翼翼的，在山里东躲西藏了好几日，却还是被人盯上了。
  “为了拖延他们，让我们娘仨逃跑，我男人就被他们活活砍了头。”
  说到最后，妇人已泣不成声。
  同样红了眼的，还有李家三个小子和王氏。
  同为苦命人，自然有情感上，更有共鸣。
  王氏甚至坐到妇人身旁，好言相劝。
  李大石也与那个岁数相当的男娃，紧紧将手握在了一块。
  唯独四宝和李老三，与他们不同。
  四宝直勾勾的盯着那个七八岁小男娃，更是把人家看得躲到阿娘身后去了。
  而李老三也不是并无所动。
  只是出门在外，他一向秉承，不轻易相信的别人的原则，刻意保持着距离。
  哭过一阵后，妇人寻了块地，就把自家男人的头，给埋了。
  两个孩子，也一一磕过头。
  因为离山脚已经不远，李老三拿出一只装满水的水袋。
  “我家大石，喝光了你家的水。这一袋水，也是我们刚才从那人身上夺来的。你们拿去。”
  不容妇人拒绝，李老三就将水袋塞了过去。
  而后，叫着自家人，就与赵氏告别。
  站在原地的赵氏，冲着离去的人喊：“大哥，你给我留个姓吧！若是我家能出去，以后我给您立个牌。日日给您烧香祈福！”
  走得远了李老三，回头摆了摆手。
  都是一样的苦命人，哪受得起那些香火。
  李家人走得远了。
  大娃才开口问：“阿娘？咱往哪走？”
  赵氏看着李家人离开的方向，她真的很想跟上去。
  自家男人没了。
  在这危险境地，若能与那家人抱团，或许更有希望能活下去。
  只是，她能清楚感受到，那家当家的，对他们刻意疏远。
  她又怎么好意思，硬贴上去呢！
  指了指另一处，同样下山的方向。
  “我们也下山。看看，有没有机会逃出去。”
  ……
  走得远了，王氏拽了拽自家男人。
  “他爹，要不，咱带着她们娘仨，一起吧！”
  一想到没了男人的赵氏，她就总能想到自己。
  若是日后三哥走了，她或许就是第二个赵氏。
  拖着孩子，她也希望，别人会伸出援手。
  四宝也眼巴巴的，瞅着阿爹。
  自家三个儿子，和他们娘一样。
  李老三停了下来。
  “绣儿！大石！二木、三水！你们一定记住了！无论做任何事，都要记住四个字！量力而行！”
  “啥意思啊？”李大石开口。
  李老三长舒了一口气。
  细细解释道：“如果我有十成的把握，能离开这里。那么，不管他们讲的，是不是真的，我都会带着他们一起。可你们想想，咱们能离开这里的机会，有多少？”
  这一问，一家人都傻眼了。
  最聪明的三水，当即明白了阿爹的意思。
  “阿爹说得没错！若是判断错了，真的送了命。你们会责怪阿爹吗？”
  大石拍着胸脯：“怎么可能责怪！咱们可是一家人！”
  二木也附和点头。
  三水扯了扯嘴角：“可他们不是。”
  兄弟二人，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明白。
  李大石一脸问号的挠头。
  李二木一脸茫然的抓腮。
  最后，还异口同声的说了句：“怎么这么麻烦？”
  小四宝啪啪两下，打在两个哥哥屁股上。
  “不麻烦！听阿爹的在！”
  李大石一把将四宝抱在怀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四宝，就竖起了拇指。
  “还是我们幺妹聪明！阿哥们不懂的道理，幺妹才三岁，就听明白了！真是太太太聪明了！”
  其实嘛……
  四宝心底偷笑：宝宝没懂，宝宝才不管。
  反正，阿爹当家，阿爹说了算！
  不听阿爹的，要被打屁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