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冉对着不断闪烁的手机屏幕怔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接起来了。
  她等他开口说话，他也在等。一时间,成了两边极有默契的同时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率先开口,“你在哪儿？”
  江冉淡道：“我在外面，今晚跟朋友聚餐，得晚点回去。”
  他问：“什么朋友？”
  江冉：“大学室友。”
  他又问：“男的女的？”
  江冉反问：“这么感兴趣,你是要来参加吗？”
  萧慕远顿了顿,道：“也行。你给我发个地址。”
  江冉嗤笑一声，“不行。今晚是lady’snight~”
  “那好。回来前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江冉：“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就挂了。”
  萧慕远沉默了一会儿,说：“等你回来再说吧。”
  江冉：“行,到时候见。”
  办公室内，萧慕远放下手机,仰靠在沙发椅上,轻吁一口气。
  一个小时前。
  萧昊带着徐律师来到他的办公室，将那份江冉签了字的婚前协议放在萧慕远的办公桌上。
  萧昊看着他说：“明天你们就要领证了,今天先把这个签了。”
  萧慕远拿起那份协议,随手翻了翻，随即丢开，有些心烦的闭了闭眼。
  萧昊说：“基本上是当初徐律师拟定的版本,没有什么变动。”
  萧慕远起身，走到书架前，目光游离的看着那一排排陈列的书,淡道：“我签不签,什么时候签,都是我的事，你们不用替我操心。”
  萧昊对徐律师示意，“你先出去等着。”
  徐律师点头，鞠躬，转身离去。
  偌大的办公室内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
  萧昊走到萧慕远身侧，冷道：“这不只是你的事，还关系到集团的利益。将来你们如果离婚，她分走你一半的财产，就是资产严重流失。”
  萧慕远淡淡一笑：“严重了，我哪有那么值钱。”
  萧昊脸上已经隐带怒意，“当初这份协议是你自己拟的，现在你是不想签了吗？”
  萧慕远目光定定的看着前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没什么意思，不签也罢。”
  “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萧昊叱道。
  萧慕远反而笑了，他慢悠悠的踱步，走到玻璃幕墙前，看着窗外的世界，道：“当初让我娶她，不就是为了打压我吗？将来真有什么意外，对陈阿姨来说，岂不是更好？被削弱的我，还怎么压制她儿子？”
  萧昊：“胡说八道。让你娶江冉，是为了遵从老爷子的意愿。”
  萧慕远回过头，直视萧昊的眼睛，表情平静到淡漠，“在这场婚事里，真正为了遵从爷爷意愿的人，只有我。”
  萧昊被那看似洞悉一切，凌厉又冷峻的眼神慑住。
  那些不愿意见光的私心仿佛都被一窥无余。
  萧慕远淡淡一笑，“我从没想过要靠婚姻来成就自己。所以我无所谓，你们开心就好。”话语一顿，他的脸色逐渐转冷，带着逼压之气，“但是，结了婚怎么过，就是我的事了。我不希望任何人来干涉。”
  萧昊深吸一口气，压了压自己的脾气，试图跟他讲道理，“当初，这份协议是征求了你的同意，交给你亲自过目的。”
  自从确定了这门婚事，将婚礼提上日程，萧家这边就在准备婚前协议。
  结婚的聘礼和给亲家的帮助，已经足够有诚意。
  但结婚不是持之以恒的扶贫，不是一场均贫富的洗劫。萧慕远持有的资产和他未来将增持的资产，他的发展及所能创造的收益，是不可估量的。在婚姻法的约束下，一场离婚足以把她的妻子都送上富豪榜。
  萧慕远也明白，他对这份协议没有异议。对于一个即将结婚的陌生女人，他只有作为商人的考量。
  萧慕远靠在沙发上，目光落在半空，沉懒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我还没结婚，不明白婚姻是怎么回事。”
  萧昊冷哼一声，讥讽的问，“那你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萧慕远耸肩，“但至少，我会觉得，算计跟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很恶心。”
  萧昊定定看着他，带着审视，“你这是开始感情用事了？你被那个女人迷住了？”
  萧慕远迎视萧昊，“她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妻子，请不要用那个女人称呼。”
  萧昊恨铁不成钢，“你还太年轻。我劝你，赌什么都别赌人心。”
  萧慕远起身，走到萧昊跟前，气场强势，丝毫不让，“我已年近三十，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人。”
  父子俩面对面，同样的顽固，同样的强硬。
  可萧昊明显感受到一种力不从心。
  儿子长大了，羽翼逐渐丰满，自我意识强烈，不再甘于屈服。
  他一天比一天强大，而他，在走下坡路，一天一天老去……
  将来，他会不会失控？成为凭一己之好，独断独行的暴君？
  萧昊走到办公桌前，点了点那份协议，冷着脸道：“东西我放在这里了。江冉已经签了。你自己考虑。我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说完，他转身离去。
  萧昊走后没多久，萧老爷子给萧慕远打来电话。
  萧慕远心知肚明，一定是他拿老爷子做说客。
  他心里很烦，不想谈这件事，但是爷爷的来电，不能不接。
  他吁出一口郁气，还是接了起来。
  萧正苍老又温和的声音响起，“阿远啊，那份婚前协议，你不签了吗？”
  萧慕远目送落在协议封面上，应道：“不签了。”
  萧正问道：“孙子啊，你跟我说说，为什么？”
  萧慕远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浮现出一些跟江冉在一起的片段……
  他倚在办公桌上，抬手松了松领带，胸腔中溢满了很多情绪，却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他只低低说了一句，“我想要有个人陪我。”
  萧老爷子在电话那端听着，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
  看着萧慕远长大的他，对这孩子的性情再清楚不过。
  他跟他妈一样感性又重情，可他目睹了他妈的悲剧，他选择用最坚硬的外壳武装自己。
  渐渐地，大家都只看到他冷硬强势不近人情的一面，不知道他有一颗赤子之心。
  萧老爷子笑了笑，问道：“你不怕将来她背叛你？”
  萧慕远沉默良久，道：“愿赌服输。”
  萧老爷子道：“我不像你爸那么固执，我也不是来说服你的。我就是跟你聊聊，想知道你怎么想。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他顿了顿，苍老沙哑的声音微笑道，“所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吧。”
  萧慕远：“谢谢爷爷。”
  萧老爷子笑呵呵道：“都舍得一半财产了，看来跟小冉爱的难分难舍，可以让我快点抱曾孙了吧？”
  萧慕远垂下眼，脸色显出几分别扭，很是不自在的说：“什么爱不爱的，这是作为丈夫的责任。”
  萧老爷子：“那你能不能有长孙的责任感，快点让我抱上曾孙子啊？”
  萧慕远觉得这天没法聊了，敷衍道：“秘书来了，有事情要处理，我改天去看望爷爷。”
  “记得带上小冉，小丫头比你有趣多了。比起你，我更惦记她。”
  “……？？”这是亲爷爷？
  挂了电话，萧慕远心情放松多了。
  至于生孩子……等着吧，他才刚过上夫妻生活，就要禁欲？不存在。
  他拿起桌上的那几份协议，走到碎纸机前，悉数粉碎。
  ……
  江冉跟两个好朋友约在老基地，享味烤肉。
  三人在大门外碰面，先是互相给了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
  几人一起进店时，引起了其他食客的注意。
  毕竟三个高颜值美女站在一起，确实引人注目，且分外赏心悦目。
  三人进入包间落座。
  巩菁拿出手机，调出前置摄像头，对那两人招呼道：“来来，先合照打卡。”
  江冉和黎馨很配合的坐到她身旁，三人对着镜头摆出不同的姿势，咔嚓一声，被定格。
  巩菁：“美美美！美死了！再来几张！高颜值联盟，V587！”
  这三人各有风格，巩菁美的明艳大气，轮廓立体，带着一股子风风火火的爽利劲儿。
  黎馨面容清丽，初看不惊艳，但越看越有味道，是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婉秀美。搭上她文静温柔的性格，往那儿一座，就是风景如画。
  江冉的长相，五官单独拆开来看，都不算完美。眼睛不是很大，但是那含情带媚的桃花眼，配上小扇子般浓密的眼睫毛，分外撩人。她的鼻子不是很高，但是非常秀气。脸是瓜子脸，带了一点肉，多了几分可爱。双唇饱满红润，下巴微短，有着少女的娇憨感。
  当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成了能把可爱和性感完美结合在一起的长相。尤其是当她笑起来的时候，格外灵动而甜美。
  当初在学校里，不善交际和不怎么打扮的江冉，是追求者最多的。
  连巩菁都自愧不如道：“虽然你不如我美，但是你比我更勾人。”
  作为颜狗的巩菁，致力于跟美女交朋友。她成功的跟江冉和黎馨勾搭上，还住进了一个公寓里。三人的关系日渐弥坚，四年下来，成为彼此最靠谱的铁杆基友。
  上了烤肉，又上了酒，几人吃吃喝喝，聊着各自的近况。
  自从毕业后，大家各自奔波忙碌，就很难像以前那样随时聚在一起了。
  虽然微信里是时刻能联系，但哪里比得上这种面对面吃喝玩乐吹牛八卦的氛围。
  巩菁是个富二代，毕业后进了家族企业，在广告公司当总监。
  黎馨进了杂志社工作，成为一名专职摄影师。
  江冉在大学就展露了导演天赋，际遇也不错，毕业后真正走上导演的路。
  巩菁敬她一杯，笑道：“以前是羡慕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现在是羡慕你成为豪门少奶奶。你说你是不是锦鲤附体啊？怎么所有的好事都被你给遇上了？”
  黎馨在一旁点点头，“人生赢家，不过如此。”
  江冉笑了笑，“拜托你们先看看现在的离婚率再说好吗？”
  她满杯跟她们碰上，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叹道：“如果这部电影扑街，资本市场就会对我失去信心，可能面临无戏可怕的境地。至于那豪门，呵呵，好的时候我是豪门少奶奶，不好的时候，我就是豪门弃妇了。”
  她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们，问道：“你们说，如果被冠上豪门弃妇的帽子，我以后还好不好找男人啊？”
  巩菁拍了下她的脑袋，“你这不对劲啊，明天要结婚的人，今天怎么这么丧啊？”
  江冉叹了一口气，“就因为要结婚，所以才患得患失啊。”
  黎馨关切的问：“你对萧公子，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没有。”江冉摇头，笑，“不是不满意，是太满意了，有点愁人……”
  “啊？太满意还不好？”巩菁莫名的看她。
  “我这一下子，起点是不是太高了？以后会不会面临除去巫山不是云的尴尬境地？比萧慕远有钱还帅气，又年轻的男人，全世界能有几个哦？”
  就连那方面都很棒很合拍……
  江冉忧愁的叹息，“除了他，以后面对其他男人，都得捏着鼻子将就了……”
  “哈哈哈哈……”巩菁没忍住笑，转而气愤道，“搞半天你是来炫夫啊卧槽！没人性！”
  黎馨给三人依次倒上酒，笑道：“别患得患失了，我看你这婚后小日子过的很幸福。”她端起酒杯，“来，祝你和你家萧先生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巩菁端起酒杯，“行吧，你就可劲炫夫吧，刺激刺激我们单身狗，说不定能拉高结婚率。”
  江冉抬手，跟她们碰杯，“谢谢祝福。”
  三人同时将一杯酒喝完。
  江冉放下酒杯，道：“可是我只想谈恋爱，不想结婚，怎么办？”
  巩菁嫌弃道：“你一个已经结婚的人，在这里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黎馨附和，“是啊，你都跟萧公子举行婚礼了，该走的流程都走了，就差领证了。难道临门一脚，你还能跑路不成？”
  江冉笑，“我就想想……我也知道，这个问题无解。”
  倒不如一开始就签协议领证，反而不会有现在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之前的一切太随性了，她就着那层夫妻的关系，可劲撩，可劲浪……
  等到把人搞到手，有了心动和甜蜜的感觉，再来被人告知婚姻内的种种现实……好像突然由罗曼蒂克的氛围里清醒过来，有点扎心。
  巩菁：“要结婚的人就是多愁善感，我们今晚的任务就是让你开心。下一场我已经订好了，吃完咱就出发。”
  黎馨问：“去哪儿啊？”
  巩菁嘿嘿一笑，“带你们去好好玩。”
  江冉：“行，今晚就交给咱们菁姐安排了。”
  回去她也不知道跟萧慕远说什么，不如不醉不归。
  等到巩菁把两个小姐妹带到会所里，两人看着来往逡巡的个顶个一米八多各国风情的大帅哥，有点懵圈。
  巩菁开了个VIP房间，三人进入后，黎馨低声问：“这是什么地方啊？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巩菁靠在沙发上，眼神飘过去，笑道：“哪里不对劲了？”
  “服务员都是男的……而且还都挺帅……还……”
  “还什么？”
  “看着我们就像看着情人一样，眼神那个肉麻哦……”说着黎馨哆嗦了一下。
  江冉看着巩菁那不可言传的笑脸，突然就懂了，“这里是鸭子会所？”
  巩菁挥了下手，“切，别说的这么难听。人家这是正规场所，少爷们卖身不卖艺……呸呸，卖艺不卖身！”
  江冉：“……”
  少爷……她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类人群。
  “当然，只要你有看上的，愿意花心思，总有例外咯。”
  江冉拿起抱枕往巩菁身上丢，“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糟女人坏的很！我要结婚了你带我来这种地方！”
  巩菁闪身躲过，“哎呀呀，婚前狂欢夜来玩玩怎么了嘛，放松啊。”
  江冉又丢一个抱枕过来，“你早不带我来！这里这么多帅哥，你居然现在才带我来潇洒！塑料姐妹情！”
  巩菁一愣，随即大笑，边笑边道：“只要你家老公不介意，以后我经常带你来玩。”
  “别管以后了，”江冉坐在沙发上，爽快的一挥手，“快，把这里的头牌都叫过来。”
  巩菁看向一旁拘谨的黎馨，笑道：“就是帅哥服务员而已，小馨儿别虚啊。”
  黎馨无奈的笑，坐下来，“菁菁，你真的玩的太野了。”
  巩菁嘿嘿一笑：“毕竟我是颜狗，这里帅哥质量最高。”
  巩菁点了十个少爷，进了房间一字排开，对她们三人鞠躬问好。
  幸好房间够大，十几个人也丝毫不显拥挤。
  巩菁朝他们俩努努嘴，“自己挑，找最帅的陪。”
  江冉一溜看过去，摇摇头，“都没我家老公帅。”
  巩菁啧啧道：“什么都跟你老公比，世界上其他男人都没法活了。”
  江冉点了一首男组合的歌，让擅长唱歌的去唱歌。
  擅长跳舞的在中央舞池表演舞蹈，擅长喝酒的在陪巩菁喝酒划拳。
  江冉则和黎馨在一旁喝喝小酒，聊聊天。
  黎馨是一个安静的人，即使在这种热闹嘈杂的环境里，仍带着一股安静优雅的气质。
  江冉凑到她耳边笑道：“想不想揍巩菁一顿？”
  黎馨无奈，“我打不过她。如果你敢，我可以帮你。”
  江冉笑，“我觉得我也打不过。所以咱们还是苟着吧。”
  两人正聊着，江冉的手机响了，还是黎馨先看到桌面上不停闪烁的屏幕，提醒她，“你手机。”
  江冉拿起来一看，萧慕远打过来的。
  她拿起手机，走到门外接听。
  “喂？”江冉懒洋洋的靠在墙壁上。
  听筒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活动还没结束？”
  “玩的开心，可能还得有一阵子。”
  萧慕远声音硬邦邦的道：“江女士，你的夜生活相当丰富多彩。不是加班，就是朋友聚会。”
  江冉低笑，“没办法呀，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萧慕远：“地址给我，我来接你。”
  江冉：“女士的夜晚，你来不太方便哦。乖，在家等我。”
  萧慕远还想说什么，一阵嘟嘟嘟响起……通话被她挂断了。
  萧慕远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给张助理电话，“想办法搞清楚江冉在哪里。”
  张助理有点懵逼，萧总的媳妇不在家，他不去打电话问，为什么让他搞清楚？
  当然，他是一个专业又尽职的助理，领导都发话了，他当然要全力以赴。
  张助理略一思索，给江冉打电话。
  “夫人，萧总委托我把一份资料交给你，请问你方便吗？”
  江冉心里一个咯噔，是他签好字的婚前协议吗？
  回去再谈不行，有必要这时候送到她手里来？
  不过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这么一想，江冉应道：“好。”
  挂电话后，她把地址发给了张助理。
  张助理幸不辱命，立马把地址告诉了萧慕远。
  才离开公司的他，又回到公司，陪萧总前去找媳妇。
  当萧慕远跟着导航来到这个地方，看到曲径通幽在一片花园掩映下的会所，脸色倏地沉下去了。
  张助理跟着萧慕远进了会所，看着来往穿梭的帅哥猛男服务员，他感觉周遭的空气快要凝结了。
  他已经不敢去看萧总的脸，盯着自己的脚尖，默默后悔自己不该执行任务那么高效。
  夫人这也太能玩了，还能找到这种会所消遣……
  萧慕远都顾不上安排张助理了，自己去前台交涉询问。
  张助理拿起手机，偷偷的迅速给江冉发消息，“夫人，萧总来了！已经到了！”
  他不是不相信江冉，她是怕他们搞艺术的比较开放，万一在包间里，跟小帅哥喝的兴致来了，又一起唱唱歌跳跳舞什么的……
  他真的怕萧总看到那个画面，会炸了这家会所。
  阿弥陀佛……张助理在心里默默祷告。
  江冉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包间门正被推开，萧慕远大步迈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