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英豪
作者:酸甜辣    更新:2022-01-10 05:31
  唰!
  高手过招,生死就在一瞬之间。
  陆行舟和卢德仁也是如此。
  七道光影互相纠缠交错。
  其实也就是眨眼之间的功夫。
  而且。
  两人甚至都没有多少比拼内力,主要是在剑招之上。
  这两人交手的时候,周围也没有激荡起多少气浪,也没有引动风暴。
  哪怕是两人脚下的那些血水。
  也好像是没有受到影响一样,依旧平稳的僵在那里。
  只有陆行舟抬脚落地的地方,才出现了细小的波纹涟漪。
  但因为陆行舟落地的速度太快了。
  这波纹又瞬间消失。
  好像蜻蜓点水。
  唰!
  人们还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
  甚至没有看清楚两人如何交手的。
  这第七招,已经结束。
  陆行舟依旧是保持着那个双手握刀的姿势,左臂向前,刀尖直指,右臂向后,刀尖后摆,和小臂平行。
  他的眼睛盯着卢德仁所在的方向。
  他的脸颊上,那一丝血迹更加明显了些。
  鲜血慢慢的流淌下来。
  他的后背肩膀的地方,衣衫碎裂,露出了金同甲,而金同甲上面,也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凹坑。
  凹坑里面,隐约可以看到一丝渗透出来的鲜血。
  他左右手所握着的刀上。
  同样有鲜血。
  血不是很浓,但却能够看得到。
  一滴鲜血正慢慢的从左手的那柄刀的刀尖上会聚起来,然后朝着下方滴落。
  嘀嗒。
  鲜血坠落,落在了脚下的血水里面。
  砸起了一小片的波纹涟漪。
  发出了细微的叮咚之声。
  陆行舟的对面。
  卢德仁也依旧保持着侧身弓步的姿势。
  他手中的血凉剑。
  也是依旧对着陆行舟所在的方向。
  剑尖上有血。
  自然是陆行舟的。
  不过很少。
  连血滴都没办法凝聚起来。
  只是沾染在剑尖的纹路上面,映照着阳光才能看清楚一些。
  但他身上的血,很多。
  右手手腕处。
  被割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止不住的往下流淌,流到了掌心里,流到了五指之间,然后又一些鲜血向下滴落,有一些鲜血顺着之间流淌到了剑柄上,又顺着剑穗滴落。
  他的脸颊上,也有一道口子。
  这道口子很深,皮肉翻卷着,触目惊心。
  鲜血遍布了整张脸。
  像是小瀑布一样,正顺着下巴往下滴落。
  他的大腿上,也有一道伤口。
  因为被衣摆遮住了一些,看不清楚伤口的大小。
  但那血迹已经把大半个衣摆给浸染成了红色。
  最严重的。
  是他心脏处的伤口。
  最后一招。
  陆行舟的左手刀飞了出来,然后戳在了他的胸口上。
  力道极大。
  而且卢德仁竟然没有丝毫防御。
  所以这柄刀直接洞穿了他的胸口,从后背刺穿了出去。
  鲜血正从前胸和后背,飞快地奔涌出来。
  像是小喷泉。
  卢德仁轻轻的咳嗽了一下,嘴里也是喷出了殷红。
  “我输了。”
  三个字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膝盖落处,那些血水被震荡的飞溅起来。
  但他似乎还要保持着自己的骄傲。
  他没有平躺下,或者趴下。
  而是将血凉撑在双手掌心里,然后双手又垫在了下巴上。
  将自己的身体撑住。
  他慢慢低下头。
  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平衡。
  “咱家运气好而已。”
  陆行舟缓缓的站了起来,叹了口气。
  ……
  前三招。
  陆行舟其实处于下风。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和使用软剑的人交手。
  完全没有经验。
  所以身上出现了一些伤势。
  但被金同甲给抵挡了一些。
  第四招。
  陆行舟腾空无处借力时,碰巧就破了这卢德仁的软剑。
  接下来的三招。
  陆行舟用同样的方式,占据了上风。
  反伤了卢德仁。
  可以说这是运气。
  如果没有第四招的巧合,陆行舟哪怕是会赢,也绝对不可能赢的这么轻松。
  可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因为他能够感觉的到。
  卢德仁的强。
  自从进入先天以来,陆行舟和很多人真正的交过手。
  卢德仁是他目前所见,最强一人。
  ……
  “运气,也是实力。”
  卢德仁用最后的力气苦笑了一声,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气息,正在飞快的流逝。
  生机将散。
  “陆公公。”
  “卢某之前得罪了。”
  “卢某此命,向您赔罪。”
  “另外,卢某已经与父亲决定,从此,开汉中大门,允许朝廷,王家,以及天下各路商贩,势力,任何人,随意进入蜀地。”
  “卢家所开办所有私塾,九成献给朝廷,只留私用。”
  “卢家人只经商,不入官,不为师,不出蜀。”
  “蜀地不姓卢。”
  “卢家,愿为东厂犬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请……陆公公给个机会!”
  卢德仁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微弱的几乎听不清楚了,但他依旧是勉强将自己的眼皮抬了起来,看向了陆行舟。
  眼神里是祈求,以及诚恳。
  这是卢家的条件。
  经此一事。
  卢家已经基本猜到了皇帝,以及东厂未来将要做的事情。
  无非是削强扶弱,保证平衡。
  于是。
  卢家自削羽翼。
  并心甘情愿为朝廷以及东厂做事。
  还把教育,地盘,都让了出来,并自己将自己禁锢在蜀地。
  相当于自己砍了自己手脚。
  几十年,甚至百年。
  都没有机会再重新折腾了。
  这就是朝廷最终想要的结果。
  卢家主动做了。
  诚意十足。
  朝廷,应该会满意的。
  而卢家的想法,也很明显。
  自己动手,削的都是四肢,而朝廷动手,削的就是人头和命根子。
  两者取其轻。
  保留住卢家最根本的香火和精粹。
  未来。
  或许还有机会。
  陆行舟自然能够明白卢德仁的意思。
  其实。
  这个结果对于陆行舟来说,也是最好的结果。
  他本来也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跟什么卢家,或者张家,赵家之类的动手。
  他只想把所有的力量攥成一个拳头。
  砸死徐家。
  卢家这般。
  如果他能够作主的话,肯定是会接受的。
  但他做不了主。
  现在,这天下还是听老皇帝的。
  “咱家会把你的话上奏给陛下。”
  陆行舟将两柄刀在袖口上擦拭干净,不沾染丝毫的鲜血,然后,慢慢的放回了袖鞘里面,他最后看了一眼卢德仁,又补充了一句,
  “你的条件,咱家是觉的很好的。”
  他没有说,自己会尽量说服陛下。
  因为在场的还有蟒行骑。
  在外人面前说这种话,是对陛下的不敬。
  他只是说,卢家的条件,自己觉的很好,就已经代表了一切。
  卢德仁能够听明白。
  “多谢。”
  “血凉剑,赠公公。”
  卢德仁果然听明白了,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撑着下巴的双手掌心,用力的向前挪了一下,然后整个上半身失去了支撑。
  噗通!
  他摔倒在了那一片血水泥污里面。
  血水朝着四周溅射了出去。
  而那一柄血凉剑,则是戳在了原地,微微的摇晃着。
  卢德仁的气息。
  彻底消亡。
  “冯姑娘,劳烦,命人将尸体送回卢家。”
  “此等人物,落在这荒郊野外,喂了飞禽走兽,实乃辱没。”
  陆行舟走到了卢德仁的尸体面前,他弯腰,将那柄血凉剑捡起来,左手指尖轻轻的在那剑身上弹了一下。
  清脆,峥嵘。
  上面残留着的那些鲜血,也是被震的飞溅了出去。
  他低头看向卢德仁的尸体。
  后者就那么安静的趴在血水里面。
  而他的左手边,则是抓着一个东西,那是血凉剑的剑鞘。
  显然。
  他在最后一口气断气之前,将血凉剑的剑鞘从腰间抽了出来。
  剑鞘搭在血水里面。
  已经被浸染了些。
  啪!
  陆行舟脚尖轻轻的点在剑鞘上面,然后略微用力,剑鞘被从血水之中挑了出来。
  剑鞘不是布的。
  而是一种很奇怪的材料,柔软如锦缎,但却异常坚韧。
  不然的话,也不能成为剑鞘。
  陆行舟同样用指尖轻轻的在上面弹了一下。
  剑鞘轻微颤抖。
  上面沾染的血迹都是飞溅了出去。
  剑鞘的真容显露了出来。
  这是一个玉色的剑鞘。
  内侧面光滑如镜。
  外侧面上面雕刻着一些纹路。
  将所有的纹路纵览,发现是一条简单线条构成的蛇。
  从剑鞘的头部一直延伸到尾部。
  剑鞘的开口之处,便是蛇头。
  长着嘴巴。
  好像要吃掉什么一样。
  咻!
  陆行舟双手翻转,血凉剑入鞘。
  ……
  卢家。
  汉中城新宅。
  卢信义请来的这些工匠,办事效率很不错。
  也就是两三日的时间,竟然已经将整个后宅被破坏的地方都检查了出来,然后开始了紧锣密鼓的修复过程。
  卢德仁造成的破坏不是很大。
  再加上这些个设计,当年建造的时候,就十分的坚固耐用,所以修复起来也还方便。
  短短的三五日时间。
  那些碎裂的地方,那些漏水的地方,还有那些散发着腐烂的臭味的地方。
  都已经完全被修复一新了。
  随着最后一块砖瓦的覆盖,空气里的那种味道也是逐渐的变淡。
  最后。
  这些匠人们又是利用地底的水,将整个后宅的假山,地面,花园等等,全部冲洗了一遍。
  这样一来。
  整个后宅就是焕然一新。
  那些味道算是完全消失了。
  那些被破坏的奇花异草,也是已经耗费了重金,请人重新填补过了。
  在阳光下,花瓣上还沾染着些许的雨露。
  看起来亮晶晶的。
  好似珍珠。
  给人一种散发着勃勃生机的感觉。
  除了后宅。
  前院也是顺势被修缮了一遍。
  那些斑驳的漆,老旧的砖瓦,甚至一些厢房,柴房等等,也都是请工匠们从里到外,全部都收拾了一遍。
  还有这栋大宅子的院墙,那些年久失修的砖瓦,墙壁上的斑驳,以及常年风吹雨打留下的痕迹,也都是被清理了一遍。
  远远的看过去。
  好像整个卢家的大宅都重新建造了一样。
  到处都是崭新的。
  只有那些无法抹掉,或者换掉的,比如,门口石阶上被人踩踏磨平的纹路,还有池塘里因为水流流淌而冲刷出来的沟壑,桥上喂鱼的地方,被人们抚摸出来的光滑等等。
  只有这些东西,还能够证明这座宅子还有着历史。
  “小心一些!”
  “这都是上好的楠木,可千万别碰坏了!”
  “小心,小心!”
  在这前院和后宅互相联通的地方,有着一队下人正在光着膀子,汗流浃背的抬着一些家具,不是往外面抬,而是往里面抬。
  这几日。
  后宅里面的那些老旧家具,都已经被搬空了。
  按照卢信义的要求,基本上所有的东西,都换成了新的。
  而且。
  这新的家具规格也比之前的家具更加奢华。
  更加的价值连城。
  整个宅远的家具换下来,据说耗费了十几万两银子。
  再加上整个宅子的翻修,翻新等等。
  这短短不过半月的时间。
  银子如流水。
  花出去了二十多万两。
  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老爷,搬完了这一批家具,再请人里里外外全部打扫一遍,就都彻底收拾利索了。”
  在这前院的一棵生长了多年的梧桐树下,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便是卢信义。
  他身后,一只鹰是护卫,还有一个这宅子的老管家。
  最近这些事情,都是老管家安排的。
  他正在向卢信义汇报进度。
  “你做的不错。”
  卢信义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过了身子,看向了那棵繁茂参天的梧桐树。
  因为是秋日降临的缘故。
  这梧桐树上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枯黄。
  一阵风吹过。
  落叶便是随风而下。
  地面上无论怎么清扫,都是会留下一些枯黄的痕迹。
  他往前走了两步,轻轻的伸出了右手,抚摸在了这梧桐树的树干上。
  粗糙,干裂的树皮。
  带来一种历经沧桑,风吹雨打的感觉。
  卢信义的手,在上面慢慢的抚摸着,眼前闪过了无数这些年的画面。
  卢德仁在这里诞生。
  慢慢的长大。
  然后又被送去了光元城老宅。
  还有自己在这宅子里面,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多年。
  还有。
  自己的父亲。
  自己的爷爷。
  甚至历代的卢家的家主,都是在这座宅子里面,经营卢家的一切。
  这棵梧桐树,见证了卢家搬到汉中城以后,所有的一切。
  卢信义一直认为。
  这棵梧桐树也会见证自己的衰老,自己的死亡。
  以及卢德仁的进场。
  甚至卢德仁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的孙子的进场。
  但并没有。
  如今自己就要离开这做宅子了。
  不只是自己。
  整个卢家的人,所有以前住在这座宅子里的人,都得搬走。
  这座宅子,以后就要改名了。
  改姓陆。
  这是卢信义给陆行舟的礼物。
  也是在用尽全力给卢家争取机会。
  “以后,就不能再回来了啊。”
  “至少,我有生之年,不能再站在这棵梧桐树之下了。”
  卢信义轻轻的叹了口气。
  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大概巴掌大小。
  是用金黄色的丝绸包裹着的。
  这里面,是卢德仁的骨灰。
  卢德仁的尸体被送回来了以后,因为诸多原因,无法进入卢家祠堂。
  所以,尸体进行了火化,然后包裹了起来。
  “你为卢家献出了你的一切。”
  “你就留在这里吧!”
  “与梧桐长在。”
  卢信义用双手在泥土之中跑出了一个很深的坑,然后将这个金黄色的包裹扔了进去。
  他又是将所有的泥土一点一点的填满。
  并用掌心压实。
  “老爷!”
  老管家报过来了一块石碑。
  石碑是新刻的。
  上面是关于这棵梧桐树的介绍,包括年纪,品种,来历,渊源等等。
  老贯家将石碑放在了埋葬卢德仁骨灰的地方。
  然后,小心翼翼地安放好。
  并拿出了石钉,开始固定石碑。
  “儿啊。”
  “走好。”
  卢信义对着石碑,微微躬身。
  老贯家,还有那名鹰,也是微微躬身。
  有风从这天地之间吹拂而过。
  这棵古老的梧桐树微微微微摇晃,树冠上发出了枝叶之间摩擦的那种细细簌簌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哭泣。
  然后,有几片枯黄的落叶,从上面慢慢飘落了下来。
  有的落在了石碑上。
  有的落在了地上。
  像是这棵梧桐树的眼泪。
  “男儿立于天地间,当轰轰烈烈,建不世功名。”
  “迟早有一日,儿当领卢家,打破这蜀地牢笼,走出去一看。”
  “不成功,便成仁。”
  “儿无法在父亲面前尽孝了……”
  那些声音,好像又在卢信义的耳畔响起。
  “吾儿!”
  卢信义听着梧桐树的婆娑声,看着那无数坠落的叶子,沉吟许久,满怀深情的,抚摸了一下那块石碑,笑道,
  “乃真英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