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一曲肝肠寸断
作者:酸甜辣    更新:2022-01-10 05:31
  又是三日的时间过去。
  这座宅院在众多匠人们卖力的修复之下,已经逐渐的恢复了原来的形态。
  虽然还不是完全恢复,但却已经看不出破败的样子。
  院墙,窗户,屋顶,地上的青石砖等等。
  所有的表面,都几乎修缮一新。
  有人正在给新安装的木门涂漆。
  有人正在给窗户糊纸。
  还有人把一盆盆新买来的花按照小玉的要求,摆放在原来的位置。
  似乎,这房子就要焕然一新了。
  房子如此。
  陆行舟也是如此。
  这几日的时间。
  他吃了太多的汤药,竭尽所能,补充身体修复所需要的能量。
  身上的那些伤势,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黄昏的光线。
  带着一种殷红,一种黯淡,从西边投射过来。
  它们就像是一道道的利剑。
  从这窗户的缝隙,门框的缝隙,刺入了屋子里。
  原本的那些冰块,都已经完全融化掉了。
  几个冰桶里面,只剩下了水。
  平静没有波澜。
  陆行舟并没有让放置新的冰块。
  因为他已经不需要了。
  这屋子里的雾气,也已经逐渐散去。
  但是还多少有一些的。
  光射在了上面。
  然后将它们穿透。
  最终都落在了陆行舟的身上。
  他依旧是赤着身子。
  依旧是保持着六日前的那种姿态。
  他一直都没有动过。
  不过,他整个人身上的气态已经和六日前完全不同了。
  他的眼睛恢复了。
  漆黑的瞳孔,森白的眼仁。
  里面倒映着射进来的那些黄昏的光线。
  还有屋子里的一切。
  清晰而敏锐。
  他脸上的那些坑坑洼洼,也应该是恢复了。
  因为那些黑色的血痂,已经完陆续的从皮肤里面凸了出来。
  有些血痂已经开裂,挂在脸皮上。
  摇摇欲坠。
  他身上的皮肤也差不多。
  那一个个密密麻麻的血痂,那些原本凹陷在皮肤里面的血痂,经过这几日的生长,慢慢的从皮肤里面凸了出来。
  有些已经开始掉落了。
  地板上,散落着七七八八。
  还有他身上的那些皱纹,也已经减弱了不少。
  不过。
  那满头的白发,依旧是白发。
  “差不多了啊。”
  一片沉寂与安静里,陆行舟轻轻的叹了口气。
  然后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脖子,肩膀,还有下巴上的那些血痂,慢慢的从皮肤上掀开。
  然后坠落。
  哗啦!
  哗啦!
  一个个指甲盖儿大小的血痂,像是豆子一样,落在了地板上。
  随后,陆行舟抬起了双臂,耸动了肩膀。
  哗啦啦!
  哗啦啦!
  血痂继续坠落。
  然后,陆行舟右手握紧了拳头。
  轰!
  磅礴如烟海般的内劲,从体内扩散而出。
  所有的血痂,都是一瞬间被从皮肤上剥离了出去。
  啪啪啪!
  有的血痂砸在了墙壁上,有的血痂砸在了窗户上,还有的打穿了窗户纸。
  不过,大部分都是落在了他的脚下。
  堆积成了一片。
  有些窟窿显然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的手背上,胸口上,都有没完全恢复的窟窿。
  随着血痂撕裂,鲜血再度流淌了出来。
  他轻轻的用食指指尖抹掉,放在了嘴里。
  是腥甜的。
  “还有这些陈旧的东西。”
  把指尖上的鲜血舔干净,陆行舟看到了指尖上残留的指甲。
  新的指甲已经生出了。
  因为这几日都不动弹的缘故,旧的指甲还残留着。
  他笑了笑。
  一个一个的拽了下来。
  并没有什么疼痛感。
  因为这些指甲也早已经和身体失去了联系。
  彼此之间只连着一些死皮而已。
  很快。
  他清理干净了身上的一切。
  来到了那面铜镜之前。
  镜子上残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那是这几日积攒上去的。
  他用手轻轻的抹掉。
  虽然不能够完全抹干净,但已经依稀能够看清楚里面的自己。
  满头的白发,异常扎眼。
  脸上,身上,那些肌肤,都是几乎这几日新生出来的。
  一块一块儿。
  像是鱼鳞一样,密密麻麻的覆盖了全身。
  有些地方还往外渗透着血。
  额头上,眼角间,多了一些掩饰不住的皱纹。
  那一双眼睛。
  虽然依旧依旧黑白分明,但似乎有些不同。
  陆行舟皱了一下眉头,弯着腰,凑近了铜镜面前。
  他几乎把自己的整张脸靠上去。
  他呼吸出的气息,落在了铜镜上,然后又凝结成了新的雾气。
  他轻轻的抹掉。
  指肚和铜镜之间摩擦,发出嚓嚓的声音。
  然后。
  他看清楚了自己的眼瞳。
  眼睛里,无论是眼黑还是眼白上,都布满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针孔。
  距离近了看。
  让人觉的有些恶心。
  像是,被冻过之后的豆腐。
  又像是被无数只蛆虫从里面钻过一样。
  “至少,还是个人样儿。”
  陆行舟对着铜镜,轻轻的抚摸着脸颊,脸上说不清楚是笑,还是悲。
  就这样端详了自己一会儿。
  陆行舟直起了身子。
  “呼……”
  他轻轻的伸展开双臂,舒展身上僵硬了许久的肌肉,骨骼。
  他仰着头。
  闭着眼睛。
  感受着体内那种磅礴,浩瀚的内力。
  终于是笑了。
  但是眼泪却是从眼角流淌了下来。
  “也就咱家自己觉的咱家还是个人吧?”
  是啊。
  任谁见到这样的陆行舟,会觉的这是一个人?
  大家都会觉的这是一个怪物吧?
  或许。
  比怪物还要更可怕。
  “哈哈……呵呵……”
  陆行舟又哭又笑。
  歪着脑袋,右手捏成了兰花指,轻轻的捋过了耳鬓之间的白发。
  左手也捏着兰花指。
  拂过头顶那些倾洒着的黄昏光线。
  一片暮色下。
  他学着那凄凉悲怆的戏腔,轻声唱道,
  “咱家本是那书院一书生。”
  “才高八斗,世无双。”
  “去年今日此时间。”
  “咱家辞了那旧友,别了那师长,满心欢喜来了这长安城呀。”
  “本想着金榜题名状元郎,红袖添香把酒欢……”
  “却不料……”
  “如今落了个人不是那人,鬼不是那鬼。”
  “是人也嫌呐,鬼也厌。”
  “咱家该找谁来说说这个理呀……伊呀!”
  那姿态,依旧是妖娆。
  那声音。
  字正腔圆,好像要穿透暮色。
  但那模样儿。
  此时此刻看起来,却是无法形容的一种诡异。
  “找谁来说说这个理呀……咿呀……”
  “说说这个理呀……咿呀……”
  陆行舟把这最后一句,重复唱了三遍。
  然后嘎然而止!
  兰花指依旧悬在半空,脑袋依旧歪着。
  白发从侧面垂下来。
  他闭着眼睛。
  但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找谁说这个理呀……”
  “自然是找那千娇百媚,魂牵梦绕的容儿啊,啊啊啊啊……”
  凄凉酸涩的声调,悠扬起伏。
  转折如人生。
  大起大落。
  肝肠寸断。
  ……
  半个时辰后。
  暮色已经真正的降临了下来。
  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也慢慢的消散。
  黯淡逐渐吞噬了整个苍穹。
  这关闭了整整六日的屋子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吱呀!
  因为一直关闭着,再加上屋子里水汽颇多,这门轴有些发涩了。
  酸酸的声音异常清晰。
  尤其是在这刚入夜的时分。
  万籁俱静的时刻。
  好像虫子一样,能钻到人的耳朵里。
  陆行舟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袍。
  白发随意束在脑后。
  走了出来。
  夜色里。
  他脸上的那些疤痕看的不是特别的清晰。
  眼睛里的小孔。
  也是完全看不到。
  但他依旧是略微低着头,不想让别人看到。
  有轻微的风吹过。
  银色的发丝慢慢飞舞。
  挡住了一点脸颊。
  “陆公公!”
  “主子!”
  门开的时候,已经有人飞快的向陈慷和汪亭传递消息了,两个人一直就守在前后门。
  听到消息。
  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然后跪在了陆行舟的脚下。
  “卑职在!”
  陆行舟扫了两人一眼,轻声道,
  “备车。”
  “咱家,今夜要灭长生帮。”
  他需要杀人。
  来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