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的话
作者:米如    更新:2021-12-07 11:52
  廖习枫匆忙赶到医院,只见长长的走廊尽头,殷复颜默默站在那,像是等人。他只匆匆瞥了她一眼,问:“她在里面吗?”
  她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口气淡却异常坚定:“你不能见她。”
  廖习枫冷笑,因为梁洛展,他一直很不待见她:“是你不让我进,还是她不想见我?你有什么资格拦我?”
  “有什么区别呢,总之见了你对她没好处。”
  他冷哼,推开她就要硬闯。殷复颜也不真拦他,只在他背后说:“孩子已经没了,你难道现在就让她面对害死它的凶手吗?”
  他忽然僵住,手停在冰冷的门把上,感觉手指都没力气再动。她就在里面,躺在床上,可他,不过一天的时间,却没有脸面再见她。
  “我不进去了,你只要告诉我,她、她现在怎么样?”
  她看着他的背影,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颤抖:“刚做完手术有些虚,还晕倒了,养一阵子就好了。”
  他没回头,好像完全没听到。殷复颜摇头,抬脚正准备离开,廖习枫忽然幽幽开口,声音轻如叹息:“你,你也看不起我吧?”
  “没有,我为什么会看不起你?”她摇摇头,转身看着他的背影。
  “怎么会没有?你一定瞧不起这么不负责的男人。”
  他默默转头,正看到殷复颜的淡淡双眸,真的一点鄙夷都没有,眼底只有深深的遗憾和同情。
  “我只替那个孩子不值,还没来得及出生,就被自己的父母逼死了。”
  廖习枫全身一震,忽然死死咬着唇,下巴绷着紧紧的。
  他的孩子还没出生,却已经胎死腹中。
  凶手就是他。
  梁洛展处理完手中的事情就匆匆赶到医院,好不容易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怔怔发呆的廖习枫。他很清楚此时的情况,只是如果几天前说不想要孩子的真的是廖习枫,此刻他应该高兴、解脱才对,为什么他现在看起来,却是失魂落魄?
  他默默坐到椅子上,坐到廖习枫身边。
  “孩子已经打掉了,你没有后顾之忧。如果你还想跟蓝羽妮继续在一起,从现在开始好好哄她吧。”
  廖习枫一言不发,还是石化一样埋首于胸前,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他从小就懒,不爱锻炼,肩膀并不宽,此刻看起来,竟是有些瘦弱。梁洛展忽然开始担心,他担心,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廖习枫才发现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廖习枫忽然仰起头,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脸上狰狞的两道泪痕:“其实,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准备去向小妮求婚。”
  梁洛展吓了一跳,若廖习枫真的已经回心转意,蓝羽妮却在那个时候打掉了孩子,她若是知道这件事,又该有多后悔、多自责;廖习枫明明想重新开始,却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廖习枫还是无声地哭,眼泪顺着性感的下巴,直流到颈窝里去:“我当时在珠宝店看戒指,唯一想的就是要向她求婚,然后带她一起去挑。你知道的,她眼光一向比我好,结婚戒指多重要啊!那是得带一辈子的。万一买的不好,日后麻烦的事情多着呢!她那样小气,肯定时不时就埋怨我,我下半辈子都别想有安生日子过。还有宝宝,最好是个女孩让我带才好,要是像她妈妈一样、是个小蓝姐姐,那被她盯上的男人可就惨了,甩都甩不掉。我们廖家要是出了这样的女儿,那不得丢死人!还有,蜜月旅行也得听我的,我可不管她是不是怕冷,总之我一定要去挪威滑雪……”
  他絮絮叨叨地说,一刻不停,从蜜月旅行说到了结婚以后的家务问题,他从来不是唠叨的人,现在却像是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甜蜜的畅想,他和她的希望,他一刻也不停,好像现在全说了出来,就可能真的会实现一样。
  明明是永不可能再实现的梦想,再虚幻不过的奢望,他一股脑、带着泪全说了出来。面前像是一只怪兽张着血盆大口,要把他吞进去,要把他和她的梦吞进去。
  他和她的孩子没了,什么希望都没了。
  他忽然想起来,孩子已经没有了,他跟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刚才他设想的那些美好,全都没有了。
  他蓦地住了口,终于恸哭了出来。
  她为他哭过那么多次,流掉那么多眼泪,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梁洛展看着不忍心,这么多年一起长大,自己倒真是第一次看到廖习枫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你把这话拿去告诉蓝羽妮,她要是知道了你的想法,会回心转意的。”
  廖习枫默默摇头,勉强扯出的笑却是比哭还难看,他的笑谁都安慰不了。
  “只要你告诉她,她会相信你的。”
  “我不能说,刚才的话,她永远都不能知道。”
  “为什么?若是不说,她可能永远都不能原谅你。”
  他还是摇头,眼底流过无数颜色,却已经不再哭了:“告诉她以后呢?她或许会回到我身边,可她会自责一辈子,她那么善良,连家里的蝴蝶犬都不忍心让它挨饿。现在因为一个误会,她生生打掉了自己的孩子,她会恨死自己的。她会永远对我、对那个孩子感到愧疚的。”
  梁洛展还是皱着眉:“可是、可是她可能不会理解你。”
  廖习枫抬手胡乱抹眼泪,刚才哭得痛快淋漓,现在终于觉得有点尴尬:“总比让她自责好。我宁愿她恨我,也不要她恨自己一辈子。”
  梁洛展愣住了,从没想过廖习枫竟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所有人眼中他最不羁,却不知他看似冷酷,心底却藏着这样温柔的心思。
  那以前呢?以前的那个游戏感情的廖习枫,又是不是真实的他?
  他打了寒颤,这样的付出,他自问做不到。
  若是什么都不说就离开自己爱的人,然后自己默默后悔一生,他永远做不到。
  廖习枫拿出手帕,边擦眼泪边尴尬地笑:“哼,一不小心就让你小子免费看了场苦情戏。”
  梁洛展笑笑,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离开。
  现在的廖习枫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就好。
  廖习枫笑着拍着他的手,他只顾低头摆弄自己的手帕,直到脚步走远,直到长长的走廊只有他一个人,他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大拇指摩挲着手帕角落的图案。这张手帕原本极素净,她偏不满意,偏要在角落绣上“LYN”。他护着手帕死活不同意,说她这是侵占他人私有财产。后来她好说歹说、坑蒙拐骗,他总算勉强同意,但也只是同意她绣个“L”,她撅着嘴,但勉强接受了这个提议。
  他忽然笑了出来,一想起那个时候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就好笑。宝蓝色的“L”就在手底下,顺滑的纹理、突起的手感,一个简单的“L”,是她,亦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