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黄苓    更新:2021-12-07 11:52
  南蝉的胃耐不住一阵翻搅,她难受地想压住它。
  没错过她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当然更包括她最后不寻常的举动,原非凡下颚绷紧,手指锁上她的肩头。
  “怎么回事?!”声音里掺进了一丝急切,他蹙眉。指尖感受到隔着衣衫的肌肤传透上来的凉冷。
  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所有不舒服的感觉似乎全部由身体的深处一下子爆发出来了!南蝉再也忍不住,用力地推开原非凡,趴在床缘开始大吐起来,似乎非将胃的东西掏空才甘心般。
  可她这一天下来,根本没吃进什么东西,所以她这一阵呕吐,除将刚才喝下的药汁全吐出来外,再没东西可吐了,到最后她只能一直干呕着。她难受得直迸着冷汗,直等到这阵要命的反应过去,虚弱、发寒的感觉便又立刻紧抓着她……
  为了南蝉这一阵突如其来的状况,古大夫又被原非凡紧急召了来;而丫鬟们也在屋里屋外忙得团团转。
  南蝉躺在床上,偏头怔望着纱帐外那个高大的背影和面对他的白发面慈的古大夫。
  他们低语交谈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可奇异地,就是传不到她的心。她看着、听着,而脑中意识似乎被什么阻挡住作用,她完全无法思考,只觉得冷,愈来愈冷……
  那个高大的背影突然转过身来,然后走近;掀起了隔阻的纱帐,英俊的脸庞俯向她。
  他的嘴角张合着,异样低沉的语音振动拂过她的听觉,可她完全无法理解他说的是什么。她呆望着他,感觉到的只有他身上传来的温暖温度……
  她被强烈的原始感觉驾驭了。伸出双臂,她抱住那温热的来源,想止息身上的冷。
  可同时,她眼前的一切光景也剎间暗下、消失……她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包括男人身上的温度!
  ※※※
  最初,当她有了意识时,她也开始有了“感觉”。
  她感觉,她被困在黑暗里。
  黑暗里,没有声音、没有东西,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这样的黑暗过了多久,某些东西开始模糊地、缓慢地侵入……
  光亮,首先一点一滴地渗透进这片黑暗;接着,声音也加入了……
  穿过了那道光源,她的眼前朦朦胧胧集聚出物体的形状──她醒了!
  南蝉睁开眼睛,意识却仍处在混沌的状态,脑袋全然一片空白,她的视觉接收到了东西──沉在阴影中的白色帐顶。
  然后,她的听觉也吸收到了声音……
  转动眼珠子,视线跟着偏向声音的来源。于是,她看到了一张脸,离她很近很近的一张脸,而那声音出自这张脸的主人吐纳出的平稳呼息。
  她的心,似乎是从看到这张脸之后才开始跳动。极自然不过地,她想仔细看着这张令她心动、油然眷恋的脸庞,可她才半转过头,只这么轻轻动了一下,这张俊脸上原本紧闭的眼睛突地悄无声息地张开来了。
  那双宛若一泓黑色深潭的眼眸蓦地攫住她,而其中迸射出的热焰让她才初醒的心猛悸,不自主地闭上眼睛。
  “不准再昏过去!”
  一阵满含警意味的的低冷语声在她耳畔响起。
  在这样无可抗拒的命令声下,她慌地立刻又睁开眼。于是,她又接触到了那双深黑的眸,只是此刻那双眸已经恢复了沉静无波,彷佛方才的灼焰不过是她的错觉。
  半卧起身,专注凝视着她。一会儿,他终于放松了面部的肌肉,一个近乎温柔的表情浮上了他的嘴角。
  他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触了一下。
  “除了你,还没有哪个女人能让我尝到这种该死的等待滋味……”
  ※※※
  自从在原非凡的怀里睁开眼,南蝉又昏昏沉沉、睡睡醒醒了好几回。
  时间对她来说没有意义,她只是醒了后,被灌着喝下苦苦的药,接着又再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而在这段时间里,她还不知道黑翼宫曾因她大乱,更因此牵扯出了她想也想不到的事。
  南蝉清醒着的时间愈来愈长,她也记忆起她陷入黑暗之前、她和原非凡的争执、她制造出来的混乱……
  昏迷了近九天?!
  怎么回事?接着她竟足足昏迷了九天,一直到那夜才醒来?!
  服侍她的丫鬟似乎受了吩咐,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守口如瓶;至于她会知道自己昏迷的事,还是原非凡现在唯一肯让她知道的。
  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而她也由原本的虚弱不堪逐步在恢复足够下床行动的气力了。继上回被红梅谷的人刺了一刀,她又一次陷入莫名其妙的惨境──而这史无前例的两回,都跟黑翼宫有关系!
  即使她能下床了,却仍被限制走出房门。
  南蝉实在很想出去外面透透气,可屋里的丫鬟,加上门外站了两个守卫,根本不允许让她有这样的举动发生。想当然耳,这一定又是原非凡的命令!
  该死!她已经受够了他不许这个、不说那个的命令了!
  在屋子里练了几步路,疲惫和虚软很快就袭向她;她也清楚以自己现在的体力还真的没办法走到外面,或许他是对的,可她偏就是讨厌被“囚禁”的感觉。
  看南蝉终于肯放弃走动地坐下来,一旁提心吊胆的丫鬟也忍不住松了口气,赶忙上前又是递茶水、又是替她搥搥肩的。
  “姑娘,大夫不是要你先把身子调养好,别急着下来走吗?你还是躺回床上多歇息歇息吧!”众所皆知,南蝉现在是宫主宠爱的人,丫鬟可不敢稍有大意。
  南蝉摇头,突然若有所思地望了四周一眼,最后转身面向这丫鬟。终于想起奇怪的地方在哪里了。
  “青儿呢?怎么我一直没看到她?”
  从她住进这里,随身跟着她的一直是青儿,可似乎从她醒来后就再没见过青儿那丫头的踪影,连跟着她的也换了如今的丫鬟,所以此时忽然想起她才感到有些奇怪──她是习惯了那吱吱喳喳的热心丫头了!
  原本笑脸迎人的丫鬟一听到南蝉突然提起了青儿,笑容竟不自在地僵了住。
  “青儿?!……”丫鬟眨着眼。“呃,姑娘……想见哪个青儿?”
  “难道宫里有很多丫头都叫青儿吗?”注意到丫鬟突然变得不自然的表情,南蝉没想太多,只是疑惑地挑挑眉。
  丫鬟忙不迭地点头,可一想,又赶紧摇摇头。“也不是,是因为……因为宫里的人多,小婢也不清楚姑娘说的青儿是哪一个……”
  “是吗?”南蝉心想,这倒有可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恍惚有种古怪、不舒坦的感觉。
  之后,南蝉又喝了丫鬟端上来的药。
  接着不久,倦怠感已经迫不及待找上她,敌不过漫天袭来的睡意,她的意识再度陷进梦境里。
  火焰冲天。
  她就呆立在正被无情的烈火焚烧的大宅前。
  模糊的黑色影子不断在着火的宅子奔进奔出,哀惨的号叫声、灼烫的热浪开始将她的血液沸腾……
  她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她的家!
  什么意念突然在催促她,她猛地举步要往屋子跑,可就在这时,宅子、人影消失,眼前的景象瞬间一变──苍翠茂密的山林,她在里面跑着;山林似乎永无止尽,她不停地向前跑,焦躁地想跑出这里……
  突然间,一个细弱的影子出现在她前方。那影子回过头来对她一笑,便也开始向前跑。
  她大喊着她的名字追上去,可不论她怎么跑,就是追不上那影子……
  下一剎,景物又一变,那个影子已经站在狂风呼呼作响的悬崖上,神情哀凄地看着她。
  又悲又喜地要向那影子接近,没想到她才一跑,一阵冷不防的狂风吹过,她就这么硬生生地看着那影子被吹下悬崖……
  姊姊!救我……
  “蝶儿!”她悲痛激动地狂喊出声。
  南蝉蓦地张开眼睛,醒来。
  一时之间,她还有些发愣地望着眼前彩霞满布的美丽澄空;她的意识还残存着某个模糊的身影,而她的心,也隐隐在抽痛。
  怎么……怎么回事?
  微微的和风拂来,她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可立刻地,某种温暖的物体笼覆上她。
  南蝉只觉心神似乎在乍然间被敲醒了。她垂眼看到了身上盖着的大氅,而一转头,熟悉的脸庞映入她的眼,所有迷惑也同时涌上。
  “你……我……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听来显得无力又软弱。
  她发现自己竟是在绿柳低垂、碧波荡漾的地方醒来,而不是在房间的床上。她认得,这里是位在墨楼后的小湖;更令她又惊又赧的是,她身上靠着的正是墨楼的主人──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敏锐地感受到包围着她的是属于他的男性气息,她立刻就有逃离他远远的念头。只是她才想从他温热烫心的怀里起来,横在她身上的臂膀,力量突然一紧……
  “你,梦见南蝶吗?”原非凡的声音蓦地在她耳畔低低淡淡地响起。
  而南蝉,在听到他突然提起的名字,心神猛地一阵激烈的震荡。再顾不得仍在他怀里的事,她立刻转向他,对上了他的眼。
  “你……你怎么会知道南蝶?”此刻,她惊疑不定。
  原非凡的大掌向上移,里住了她的后脑勺。他沉沉静静地凝睇着她雪白里透出一抹异样红潮的脸蛋。
  “我当然不止知道南蝶……”
  他丢了一个悬疑给她。
  南蝉又惊又急。一咬牙,不自觉地捉住他胸前的衣襟;她知道,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到南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