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作者:闲野斋主    更新:2021-12-07 08:22
  顿觉清爽许多的周星记起学校许多孩子正等着自己去上课,精神又紧张了起来。他看了看方位,离子弟中学还有五公里,又看了看没摔坏的上海牌手表,离第三节美术课时间不多,跑去还赶得上。师道尊严,为人师表决不能失信于孩子们,孩子是祖国的希望和未来。周星强打起精神向学校跑去,一百米、一千米、二千米,他觉得自己头顶在冒烟,浑身瘫软难以坚持,便假设自己脚下的路程,现在过了湘江,现在到了遵义,现在过了铁索桥,过了雪山、草地……。突然,周星又觉得自己很可笑,甚至有点虚伪,自己走过的历程既不能和英雄相比,而且人生观也变得越来越求现实,青年人的锐气和棱角也在逐渐磨去。不就是赶去上课吗,而且已经是迟到,却要编出这些个……。周星一路胡思乱想着,终于跑到了学校破旧的教学楼前。下第二节课的铃声正好响了。
  教学楼门前的大树下,不知为啥停了两辆公安三轮摩托,学校似乎出了什么事情。周星无暇多管这种闲事,便急匆匆赶到自己办公室准备上第三节课。这时,办公室只有一位女教师赖小珠也在准备上第三节课。周星出于好奇问她:
  “赖老师,楼下停两辆公安摩托车是怎么回事?”
  “不是公安局的,是分厂保卫科的车,来破案了。”
  “出了什么事情?”
  “你不知道?昨天下午教务主任邱老师刚发的工资放在家里桌上被盗了,共四十三块钱。”赖老师答。
  “放在家里怎么会丢?是不是记错了丢在哪个地方,或者是他爱人拿了?”周星说。
  “他爱人不在家,房门又忘了关,所以被盗的可能性大,便报了案。”
  “他住什么地方?”周星又问。
  “哎!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也太不关心学校的事了。学校教师宿舍不够,他住在三楼初三一班教室隔壁呀!”赖老师不耐烦地说。
  “噢!我只知道他住三楼,哪间并不知道。”
  这时上第三节课的铃声响了,周星没有介意刚才的谈话,便匆匆上课去了。下了第三节课后,周星又回到了办公室。他刚想坐下来休息几分钟,便有人叫他到总务处的办公室去。他也不知是什么事,便随随便便地来到总务处,推开房门一看,只见里面坐着保卫科长马建功和他的两个得力“吊刀”杨秋三和蓝红兵。周星立即想起了赖小珠说的事,便毫不介意地随便问道:
  “马科长,找我有事吗?”
  “对!有事。”马科长又指了指桌旁的椅子说:“坐下来说吧。”
  周星从未和这类人员打过交道,便毫无经验地主动问道:“是不是邱老师工资被盗的事?”
  “对!就是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马科长立即抓住话头追问,可周星竟一点没有察觉出异味,仍是大大咧咧地回答:
  “上第三节课前听赖小珠老师说的呀。”
  “你能肯定吗?”马科长仍挂着微笑问。
  “这有什么不能肯定,是她说的就是她说的嘛!早上因为交通不正常我迟到了,见教学楼前停了公安字样的三轮摩托,觉得奇怪便问了她。”周星说。
  “赖老师还告诉了你什么没有?”马科长进一步问。
  “没有。”周星实事求是的回答。
  马科长眉头皱了皱,收敛起装扮出来的微笑,回头对他得力的“吊刀”蓝红兵说:
  “你去问问赖老师,她对周星说了些什么?”
  周星这时才敏感到有点不对味,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污辱,不满情绪立即挂上了脸,不禁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好像是在怀疑我!”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例行公事而已。出了案子总得查,每个老师都必须叫来问问情况,你也不例外。”马科长冷冷地回答。
  这时,周星才第一次发现马建功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冷面人,觉得他平时的笑都是虚伪的,装出来的。还有他宽大胖脸上的浮肉,看不见眼珠的眯缝小眼,都是那么令人讨厌。不一会儿蓝红兵回来了,他神神秘秘地把马科长拉到外面嘀咕了一阵后,俩人又回来了。马科长的脸像挂了一层霜似地,说话的语气也变了:
  “周星,赖小珠说没有对你说任何话,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周星大吃一惊,他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这样的人,才说过不久的话就自己否定;他也是第一次领教了搞保卫工作的人是如此破案的。一种被出卖的愤怒和人品尊严的被玷污让他难以冷静,便突地站立起来说:
  “我要当面和她对质,自己讲过的话怎么不敢承认,真是小人!”
  “希望你冷静一点,坐下来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是怎么知道邱老师的工资被盗的?”马科长像找到巨大突破口似的逼进。
  周星既愤怒又懊丧,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极其幼稚的人,天真得像个孩子,非常容易就落入了别人的圈套,把自己陷入了一个尴尬、窘迫、无言以对的地位。但周星没有慌,因为他相信一点,白的说不黑,黑的说不白,自己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便一口咬住说:
  “我已经说过了,赖小珠告诉我的,信不信由你。”
  没想到这一场拉锯战一拉就拉到了太阳下山。该下班了,大家都要回家吃饭,周星还要设法爬便车回家,马科长却说:
  “你可以先去食堂吃饭,吃完饭我们晚上还要接着谈,你一定要把问题交待清楚。”
  周星一股怒气升了上来,毫不示弱地说:“没什么好谈的,要说的我都说过了。对不起,下班了,我要回家。”
  说完他起身无视马科长的存在,推门便走,并将房门“哐!”地一声顺手带上。马科长恼羞成怒地大吼:
  “周星,你跟我回来!”
  “我不回来!”
  “那你后果自负!”
  “我没什么后果可负!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周星掷地有声的回答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校门,又走上了大街。他心里想:我什么苦都可以吃,什么罪都可以受,但人格不可辱,想凭一句话诈我,没门!马科长没有追出来,老校长到是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周星,你等一等,我有话跟你说。”
  老校长平日做事为人都是还可以的,周星只得停住了脚步等田校长上来。
  “周星,你能不能冷静听我一句话?学校和我都是相信你了解你的,但保卫科的工作我们也要支持。我们报了案,人家就要破案,破案就肯定要抓住一切蛛丝马迹,没有破案之前我们都可能成为被怀疑对象,大家应该正确对待。这样吧,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谈,先到我家去吃饭,让我爱人加点菜,我们边吃边聊好不?”
  田校长连劝带拖地把周星请到自己家中。在松弛的谈话中,他让周星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能对抗,你可以用种种理由和事实去证明自己清白,也可以要求保卫科用事实证明你不清白。周星心中豁然开朗了许多,也理出了一些回答问题的头绪。
  晚上的询问仍然在总务处进行。人员虽没有增加,但从表象上看气氛比白天要紧张,并隐约透着一线杀机。周星到是镇静了许多,他不仅作好了回话的准备,而且分析了一下对手的情况。马建功等三人都是老乡,原先是造反派骨干,后来又是“反潮流”战士,造反派渐走下坡时,他们又及时转向,紧跟了解放出来工作的老干部。由于识时务,所以官场春风得意,他从一个文化不高的普通工人,提升为科长。这人很狡猾,具有很大的两面性。询问开始前马建功振振有词地说了一通要端正态度之类的话,接着又诱导说:
  “有时不一定是偷,比如是捡到的或是顺手牵羊之类。”
  他不说还好,越说周星越来气,他耐心地听完了马建功的演说后说:
  “你的话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下面主要是听你说。”马建功以为自己一番说教奏效了。
  “我说的时候希望你不要插嘴打断。”
  “可以!可以!”马建功回答。
  周星不紧不慢地开了场:“我觉得今天这场询问,是亲者痛、仇者快,好人在受气,做贼的在好笑,不明真相的人在看热闹,在浪费时间哪,马科长!”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要端正态度!”马科长的脸又拉长了。
  “我态度很端正才这么说,如果你不让我说话,从现在起,我可以保持沉默。”周星说。
  “好吧,我让你说完。”马建功只能这样做。
  “马科长,由于我没有经验,无意中我给你逮住了一句话,我的唯一证人怕受牵连或是别有用心而拒绝作证,使我陷入了被动;而你,却想从这一点找到突破口,抓住那个贼。错了!你们错了!你们忘了人的一言一行都是有他的社会背景,历史背景的。你们可以去查一查,我周星从小到大有没有这样的劣迹?没有!你们再去查一查我的家庭,我的祖宗三代有没有出过贼人?没有!再查一查我的家庭经济状况是不是穷困、潦倒、拮据?不是!那你们凭什么怀疑我?就凭证人不肯作证?……”
  周星话还没说完,马建功又打断他的话说:
  “你是没有劣迹,但看到桌上的钱你可以顺手牵羊啊!”
  “你会这样吗?我是不会这样!如果你认为我是贼,请拿出你的证据来!人证、物证、旁证都行,不要想当然。”
  周星的回答令马建功瞠目结舌,询问又陷入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