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作者:闲野斋主    更新:2021-12-07 08:22
  说完,大山便疯狂地捶打自己的胸口,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畜生!你这个没人性的小人!怎么可以欺负一个女孩子呢?你对得起谁呀?你真该死呀!”大山又伏在身边的大石块上真心诚意地恸哭起来:“小欧!我一直都在真心地暗恋着你,怕你生病,怕你受人欺负,怕你受苦,但我自觉形秽配不上你便不敢说。你知道吗?我只要看到你的背影都会高兴,你笑我会乐,你痛苦我会难受,只要一天没看到你便会到处去寻找。我今天怎么这么混蛋呢,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我真该死啊!”
  一阵痛苦的自我鞭挞后,张大山腾地站立起来,胆怯地拉了拉欧阳文涛的手说:“小欧,我们走吧。”
  “到哪去?我不愿和你同行!”欧阳文涛望也不望地说。
  “到公安局自首去。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解恨,只要你高兴,我干什么都可以。你爱不爱我不能勉强,但我对你是真心的,永远不会改变!”
  他俩再也无言,一前一后的走着,踏上了百般无奈的归途。
  第20章 断肠崖真情难断 博一笑大山倾力
  中共“九大”会议胜利结束了,欢庆的锣鼓响彻神州大地。在“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的旗帜下,秀江市文化艺术界的“斗、批、改”学习班也即将完成它的历史使命。从领导到群众都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大气,前者为顺利地完成了党交给自己的政治任务,为“反修、防修”做出了应有的贡献而高兴,后者为即将走出阴影地带而庆幸。因此,不知道谁悄悄地将“斗、批、改”篡改成了“斗、批、走”,文化艺术领域成了人们心目中惹不起却躲得起的幽暗领域,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中央文革某领导也说过了“人不吃饭,不穿衣不行,不看戏,不看电影死不了”,艺术家们又何必自讨苦吃呢?这时,上面传下话来:“秀江市文化艺术界人员将精简一半。”为跳出苦海,申请精简的报告便雪片似的飞了上去。上面又传下话来:“精简的人员一部分充实教育战线”,周星恰恰又给摊上了。这不是猪窝跳到狗窝里去,到头仍是臭名昭著的“臭老九”。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可以干,就是别当“臭老九”,因为这年月“知识越多越反动”,是要受到无产阶级专政的。为了躲避阶级斗争,周星第一次拒绝了服从组织分配,不去学校当教师,而要求下工厂当工人阶级。说心里话,谁不爱自己选定的专业呢?但在生存和死亡面前人们选择生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臭老九”总有熬出头的日子。人为的残酷阶级斗争和宗教忏悔般的人人过关,及狠斗“私”字一闪念,至今还叫人不寒而栗。等待重新“发配”安置的周星感到空前的寂寞,他发现四周已没有亲人,没有可信赖的朋友了,人人都装扮出空前团结的笑容而警惕地活着,防犯着,心里想什么,各自心照不宣。
  周星越来越想家,越来越思念在农村广阔天地中的欧阳文涛,但小欧的来信越来越少,最后竟一封信也没了。他相信小欧在爱情上的忠诚,却放心不下她的安全,担心她遇上什么难以战胜而又难以启齿的困难。今天是星期天,他准备到小欧家中去一趟,走到大门口的收发室旁竟意外收到了小欧的来信,他惊喜地在院中的大树下阅读了起来。周星大哥:您好!来信均已收到,可我的回信却迟迟未来,一定使您很失望吧。实在是对
  不起,我真诚地向您道歉!其实我已是多次执笔回书,但没有一次能痛痛快快地将
  信写完,欲言又止痛苦无限,我只得一次又一次地将信撕毁重写,就这样地度过了
  一个个的不眠之夜。
  尽管命运总是无情地捉弄着我们,但人总是要面对现实,你愿意也好,不愿意
  也罢,都是无法回避的。周星大哥,我这番言语可能令您觉得我一反常态,难以理
  解,莫名其妙;其实不然,人间万物万事冥冥之中似有定数,随缘而来,随缘而去。
  让您笑话了,因为我阐明的是一种唯心主义的观点,但我不能不说。长痛不如短痛,
  还是让我直截了当的告诉您吧。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我认为自己不适合您;因为,
  我配不上您。您应该有一个更好的女朋友,否则就是对您的不公平。说心里话,我
  时刻都在想着您,念着您,梦中都会见到您,放不下您;但月下老人只让您做我的
  好大哥,这是缘分决定。如果说我的决定是错误的,或者说是一种罪过,那就让所
  有的惩罚都降到我一个人身上吧,即使我入地狱也会为您祈祷幸福。我有一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女朋友叫范玲俐,在秀江市棉纺厂工作,模样俏丽,
  性格活泼,20岁还未找男朋友……周星已经没有勇气将信读下去,视线已被眼眶中的泪水模糊。信中的一字一句都像利箭在穿透他的心。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法接受那些一反常态却十分礼貌的“您”字;更无法接受欧阳文涛为自己物色的新女朋友。此时此刻的周星有如孤身独处凄凉无望的荒漠,没有亲人,没有可倾诉的朋友,也没有可发泄的对象,这对刚从阶级斗争的血与火中走出来的他,无疑是雪上加霜。但是他必须倾诉,必须发泄,有如咆哮奔腾的黄河水进入了壶口必定会一落千丈一泻千里。突然,他的目光盯上了一块院中的大石,这石块足有七十来斤重,因为静静地躺在墙角太久,身上都长着青苔。周星大步走过去弯腰运力一拔,便将这石头搬了起来。于是,这傻小子便楞楞地毫无目的地将石块从院东头搬到院西头,又从院西头搬回院东头。他来来回回地搬着,挣扎得面红耳赤,大汗淋漓。过了一会儿,他又相上了院中那棵空心大树,树干中心还长着许多木菇和木耳。周星又对着这棵老树玩起了凌空飞腿。他一边踢一边问:
  “老树啊老树!你都可以做我的太祖爷爷了,凭着你的阅历,你一定能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命运要如此地捉弄我。你说!你快说呀!……”
  大树无言地表示着对晚辈的同情,但爱莫能助,苍天没有赐予它说话的功能;否则,这多事的老寿星就不能长寿了。热血沸腾的周星突然冲动地对大树连续冲起拳来,嘴里还不满地大声质问:
  “你为什么不开口说话?我打死你——!”
  空洞的老树干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周星的手瞬间便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他的发泄举动使以馆为家的工友郑伯娘大吃一惊,周星从高兴地收到小欧的信到看信后的反常举动,老人家全看在眼里。她关心地问:
  “周星,你今天怎么了?又搬石头又踢打大树,有力气没地方使吗?你看,把手都弄成什么样子了。我去跟你拿保健药箱来。”
  不一会儿,郑伯娘把馆里的小药箱拿来了。这位群艺馆唯一的工人阶级一边给周星的手上药一边关切地说:
  “小周,遇上不顺心的事了吧?这有什么呢!哪个人的人生不是这样坎坷地走过来的?我也不想问你究竟出了什么事,也不懂做什么政治思想工作,只送你一句话:天不转地转,山不转水转,世上没有真走不通的路。心里烦闷寂寞就出去走走,别老呆在家里,秀江这么好的山水还解不开你心中的疙瘩?”对呀!郑伯娘的一句话点拨了周星,但是去什么地方呢?同谁去呢?情绪黯然的周星又恶性循环地想起了谢红卫、冯小燕、王蓉蓉、欧阳文涛,因为她们已经在周星的心中扎了根,再也无法拔去。最后,他决定去那个红卫兵曾坚守过的阵地,西山。那是谢红卫牺牲的地方,他想去缅怀一下昔日的女友,追寻一下她人生最后的足迹。
  西山的秋色层林尽染红叶纷飞,但却没有秋收的喜悦和游人兴致盎然侃大山的足迹。周星不想拾阶而上,他要攀越少人问津的荒峦、野峰、绝壁,寻找自己的路。不知不觉间,他攀上了陡峭的绝壁。杂乱锋利的茅草荆棘划破了他的手和脸,撕扯着他的衣衫,可能够攀越的途径越来越少了,他不得不像只壁虎般地贴伏在崖壁上,汗流浃背地前进着。现在已没有退路了,生路也只能在眼前和上面每一寸石壁和缝隙中搜索。绝望中,他发现上面有一个隐藏在茅草中的小洞窟。当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钻进小洞,便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上。稍事休息后他站立起来,发现洞中还算宽敞,怪石嶙峋的洞向左弯曲,远处还透着微弱的光。周星循着光步行到了左洞口,令他大吃一惊的是洞下仍然是悬崖绝壁,根本没有下山的通途。环顾四周,他惊讶地发现洞壁上有人工刻画歪歪倒倒的大字《断肠崖情思洞》。难道这么隐密危险的地方也有人来过?于是他更细心地查看洞口的每一块石壁,终于他又发现了一首字迹模糊的诗,刻画的痕迹不深,好像是用锐器随意刻画的。他用手抹去积在上面的尘埃,字迹便清晰了许多。周星轻声地念了起来:金戈铁马创太平,无奈清妖数未尽。壮士未酬天国梦,娇妻闻讯投山涧。断肠崖边情难断,情思洞中念亲人。仰天长啸唤旧友,鬼雄亦报千载恨。太平军石浩绝笔短短的八行诗句像一幅展开的历史画卷,把善于联想的周星带到了一个非常的岁月。他恍惚看到战场上弥漫的硝烟,听到金戈铁马的铿锵声。太平军起义失败全军覆灭,石浩在经过一场悲壮的浴血奋战之后,一种偶然的情况使他突出了重围,成为极少的幸存者之一。他孤身潜回家乡,以图联络失散的战友和家乡的同胞再举义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