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作者:邓九刚 王西萍    更新:2021-12-06 19:24
  太春见张友和主意已定,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05
  回到家,张友和家吩咐莲子说:“闺女,给爹收拾几件衣裳,爹出趟门儿。”
  莲子问道:“爹要去哪儿?”
  张友和故作轻松地:“在店铺里呆久了憋闷得慌,爹打算走趟后草地。”
  莲子又问道:“爹你啥时候回来?”
  张友和笑着说:“快,顶多半年。”
  莲子:“爹,你走了我咋办?”
  张友和说:“你二爹和你三叔会关照你的,再说不是还有你哥吗!”
  莲子担心地:“爹,不走不行吗?”
  张友和说:“莲子,爹是三义泰的人,在我们兄弟三个中我又是老大,于情于理我都得走,再说我们抓阄来着,爹抓了个‘走’字,这是天意。莲子,你是个大姑娘了,爹走了,好好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去找你二爹,听见了?”
  莲子眼里含着泪,给爹收拾衣裳去了。自从娘走后,爹还从来没离开过自己,不知为什么,莲子觉得心里惶惶的,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张友和知道自己这一去吉凶难料,但是跟孩子能说什么呢?他来到院子里,抡起斧子劈了足够莲子烧一冬天的柴,又出去买回了足够莲子和绥生吃一个冬天的米面;第二天一早,张友和起来买了麻纸打好糨糊,又将窗缝、门缝糊严实,天快冷了,不能让孩子受冷冻;末了,张友和又出去给莲子买来了新棉袄新棉裤,他笑着对莲子说:“闺女,看看,爹给你把过年的新衣裳都买好了!”
  莲子问道:“爹,赶过年时你还回不来吗?”
  张友和摸着闺女的头发:“我这不是怕万一吗!”
  一切都安顿停当了,张友和故意逗着莲子说:“闺女,明天爹就要走了,不给爹做点好吃的?”
  莲子朗声说:“黄羊婶婶说过,‘上马饺子下马面’,爹,我给你包饺子!”
  张友和笑了:“俺莲子跟你娘似的,懂人的心哩!”
  ……
  为了生存,三义泰决定铤而走险了。后院里,赫连支派着两个小伙计在修理驼驮子,另外几个伙计在整理着库房里的货物,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默默地干着手里的营生。
  第二天的夜里,太春和黄羊为张友和及驼队送行。
  冷风萧瑟,送行的气氛颇有些悲壮。太春在一峰驼一峰驼地挨着检查,生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我心里有数。”看到太春紧张的样子张友和宽解说:“又不是头一次做,别担心。”
  黄羊拿着一酒走到张友和跟前,说:“大哥,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带着路上喝。”
  领房子人走过来说:“张掌柜,一切都已经停当,就等你发话了。”
  张友和:“好,启程!”
  驼队出发了,货驮自吱吱嘎嘎向着与骆驼的吭哧声连成了一片。秋风萧瑟落叶飘零,离别的场面颇有悲怆。
  张友和从太春手接过马缰绳,说:“兄弟,莲子我就托给你了。还有绥生,也不小了,有合适的该张罗着说个媳妇吧,有了媳妇兴许就能拴住他的心了……”
  太春:“这事等你回来再商量吧。”
  驼队越走越远,送行的人们停下了脚步。太春看见已经走远的张友和停下来想他们拱手告别后,张友和转身走了。
  渐渐远去的驼铃声敲击者着人们的心,这种牵挂一直延续了很久。
  张友和走驼道的当天太春就把莲子接到了自己家里。天气说冷就冷了,太春一早起来生好火盆,在火盆上给莲子烤着棉裤棉袄。火盆里得木炭燃得红彤彤的,屋子里弥漫着温暖的气息。太春给莲子烤好棉袄棉裤来到炕前:“莲子,快起来穿衣裳!看二爹给你烤得热乎乎的!”
  莲子撒娇:“二爹,你让人家再睡会儿吗!”
  太春:“懒丫头,太阳照屁股了!”
  莲子迷迷糊糊爬起来,穿衣服。
  太春在地下收拾着:“莲子,起来了自己吃饭吧,二爹柜上还忙着呢。”
  莲子:“噢。”
  太春:“你绥生哥回来,跟他说一声,让他到柜上去找我。”
  莲子:“噢。哎二爹,我绥生哥自己找了个媳妇。”
  太春:“真的?我咋不知道?”
  莲子:“他怕您骂他。前天在洋行门口我看见了,是个……”
  “这个小畜生!”太春生气道:“婚姻乃人生大事,要遵从父母之命煤妁之言,他这简直是目无尊长!莲子,二爹走了!”
  这天傍晚绥生回来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绥生胳臂上竟然挎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洋妞儿!
  绥生怯怯地:“爹。这是艾林娜。”
  艾林娜大方地冲太春喊:“爹。”弄的太春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一时不知所措。
  太春把绥生叫到一边,严厉地问道:“绥生,这黄毛子是个什么人?”
  绥生:“爹,瞧您说的多难听,艾林娜是俄罗斯人。”
  太春气得哆嗦:“你……你……你混蛋!”
  绥生:“爹,您冷静点,在女士面前您应该保持起码的文明。”
  “你少给我扯淡!”太春强压着火:“绥生,你给我听着,咱是个中国人,中国人娶媳妇讲究的是三媒六证,你弄这么个洋妞回来,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绥生:“爹,我爱艾林娜,艾林娜也爱我,这就足够了!”
  太春:“狗屁!绥生,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你就赶紧让她走,咱大清地界上好姑娘有的是,爹说话就给你找一个!”
  绥生:“除了艾林娜我谁都不要。”
  “反了你了!”太春顺手拎起一个小凳子就要打儿子:“我把你这个畜生!”
  绥生见势不好赶紧拉起艾林娜夺门而逃。
  太春一凳子砸过去,凳子摔在地上,碎了。
  绥生跑了,太春越想越生气,你说这小子他到底是咋想得呢?大清低界啥样的好姑娘没有,咋偏要找个黄毛回来呢?将来把这样的媳妇带回老家,还不得让村里人笑话死啊!
  莲子是个懂事的孩子,见二爹生气,安慰说:“二爹,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哥哥哪天回来我劝劝他,行不?”
  太春听莲子这么一说,心里的气消了一半,跟自己那个活祖宗比起来,还是莲子懂事啊!
  06
  街上,绥生和女朋友艾林娜手拉手地走着,样子十分亲昵。绥生穿着整齐的西装,外面套一件黑呢子大衣,艾林娜穿着那种看上去质地厚重的大裙子,头上围着一条艳丽图案的大披肩,俩人的穿着在满大街长袍马褂的人群中很是扎眼。上了年纪的人自然是看不上他们这种做派和打扮的,免不了对他们指指点点,还说他们伤风败俗、行为不端等等;年轻人倒觉得他们的穿着很好看,看着人家两个亲亲热热的样子,嘴上虽然不敢说什么,心里其实很是羡慕。
  临街得茶馆里,十几位茶客正在安闲地喝茶、看街景儿,正好绥生和艾林娜从茶馆前走过,一个头发花白的茶客说:“哎,你们瞧,那是谁家的后生,一天价挎个黄毛儿满街跑。”
  另一位中年茶客说:“这你都不知道?三义泰许掌柜的儿子呗!”
  花白头发说:“唉,许掌柜是个要强的人,有这么个儿子,可给他老子露脸了!”
  中年茶客说:“老古人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儿子成了这般模样,自然是当爹的没有管教好。”
  大家闲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三义泰的许大掌柜就坐在角落里喝茶,把个许太春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腾地站起来出了茶馆,走过去拦住绥生和艾林娜。
  绥生一看是他爹,叫道:“爹——”
  太春:“别叫我爹!你给我听着,从今天起,我没你这个儿子,你也没我这个爹!”
  绥生:“爹,有话咱回家再说不行吗?”
  太春:“家?也不许你再登我许家的大门!”
  绥生倔强地:“不登就不登!以为我多想回那个家似的!我就不明白,艾林娜哪儿不好?再说了,是我找媳妇又不是你找媳妇!”
  太春上去给了绥生一记耳光。
  太春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推开门,疲惫地走进来。他摸索着点上灯。莲子已经睡了,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二爹回来了,锅里还给你留着饭呢。”
  太春给莲子掖了掖被子:“睡吧莲子,二爹在柜上吃过了。”
  太春脱了外面的棉袍子,坐在炕沿上,点起一袋烟缓缓地抽着。他想起绥生小的时候,自己每逢从外面回来,绥生总是愉快地从屋里跑出来,嘴上喊着爹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他把绥生抱起来架在脖子上在院子里转上几圈回到屋里,玉莲已经端上热乎乎的饭菜,一家三口围着小炕桌,那个温馨那个惬意,唉,那种好日子这辈子怕是没有喽!
  太春由绥生又想到玉莲,他拿出玉莲留下的兜肚,抚摸着上面的一针一线,睹物思人,由不住又是一阵伤感。
  三九天的归化城滴水成冰,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望着街上的行人穿着厚厚的棉袍子或者皮袄来去匆匆的样子,更让太春惦记着走驼道的张友和。又快到年根儿了,太春在账房里一边和路先生在核对账目,一边说些闲话。
  路先生说:“张掌柜走了快一年了,也该回来了吧?”
  “要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太春说着忍不住往屋子外面张望:“该回来了。”
  路先生:“但愿张掌柜平平安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