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作者:邓九刚 王西萍    更新:2021-12-06 19:23
  张友和勉强笑着施礼:“恭喜贺喜,许大掌柜!愿新三义泰买卖兴隆!”
  太春回道:“谢了!……请张大掌柜里面坐!”
  张友和抬头看了看新三义泰的牌匾,他认出来了,这还是过去的那块旧匾,不过重新书写油画了一番,不知为什么,他望着“新三义泰”几个字,觉得很刺眼。
  这时前来贺喜的文全葆走向张友和,他笑呵呵地说:“啊,是张大掌柜到了。”
  张友和抱拳道:“文大掌柜!”
  文全葆笑着说:“真是世事难料,想不到许太春死了三年又活着回来了!”
  张友和敷衍着:“文掌柜说得对,是世事难料。”
  文全葆话里有话地说:“张大掌柜,这真是应验了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你说是吧?”
  张友和听了文全葆的话显得很尴尬。这时文全葆又说:“张大掌柜,走进去吧,许大掌柜在等着咱们呢!”
  新三义泰开张,照旧是在沙格德尔王爷的大观园招待归化商界名流,酒过三巡之后,人们有说有笑,关切地询问着太春历险的经过。张友和局外人似的自斟自饮,一餐饭吃得好没滋味。倒不是别人把他张友和当局外人,是他自己把自己当了局外人,所以坐在那里走不得走,在不得在,简直是活受罪!
  回到家后,玉莲接过他的外衣挂在衣架上,关切地问:“三义泰开张了?”
  张友和哼了一声。
  玉莲又说:“我到街上去找绥生的时候看见了,挺热闹的。”
  张友和撩起眼皮看了看玉莲,目光怪怪的。
  玉莲笑道:“你怎么拿这种眼光看我?”
  张友和:“这么说你也看见许太春了?”
  玉莲:“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去找绥生,是无意间遇上的。”
  张友和没有说话。
  玉莲张罗着给丈夫沏茶:“哎,你是喝砖茶还是喝花茶?”
  张友和不耐烦地:“随便!”
  玉莲笑道:“你这一随便我可难办了,你说我是该给你沏砖茶好呢,还是沏花茶好?”
  没想到就这么句话,张友和一下子就毛了,他大声道:“你还有完没完?在外面人家挤对我、给我难堪,回家来你也嘲笑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玉莲不知道自己的话有什么错,莫名其妙地问道:“你这是咋了?”
  张友和像一根点燃的火药捻子,他大声道:“我究竟做错什么事了?当年他许太春被暴客逼下山崖能怨得了我吗?我也进山找过,犄角旮旯都找遍了,找不到我有什么办法?人死了,买卖总不能死吧,我不过是替他许太春照料着三义泰的生意,我又错在了哪里?就说我娶了他的老婆,玉莲你给我说实话,是我逼你了还是抢你了,你自愿嫁给我张友和为妻,我辛辛苦苦替他许太春养活着老婆孩子,难道这也是我张友和的过错不成?”
  张友和嚷着,嚷完了又哭,把个莲子吓得靠在墙角里一动不敢动。
  夜深了,绥生和莲子都睡熟了,张友和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听到张友和的叹息声,玉莲轻声道:“他爹……”
  张友和不作声。
  玉莲:“我知道你没睡着。你别生气了行不?白天是我不好,我没能体谅你的心情。说实在话,我不是专门去看太春的,我是找绥生时碰上的。”
  张友和深深地叹了口气。
  玉莲:“我咋就把自个儿给逼上这么一个难为的道儿呢,这么活着真是累死我了。”玉莲说着,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音儿。
  张友和转过身来,一只手搭在玉莲的身上:“你别哭了。我又不是跟你生气。”
  玉莲:“那你为什么?”
  张友和:“生意上不顺。本来和俄国人谈好的一笔茶叶生意,生生让许太春给撬过去了。你说这个许太春,买卖还没开张就把手伸我这里了,你说我以后还怎么活?”
  玉莲:“是吗?太春他该不是故意吧?”
  张友和:“许太春故意不故意我不知道,文全葆那家伙没起好作用。是他把消息透露给许太春的,整整三十万担茶叶啊!”
  玉莲劝道:“你先别着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张友和:“他文全葆早就想把我置于死地。看来许太春和文全葆他们是要联起手来对付我了。”
  玉莲:“三义泰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你张友和也不是纸糊的泥捏的,说垮就垮了。在归化城张友和也是一个有名有姓的人物。”
  张友和:“你说得对,我张友和绝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整垮的!”
  玉莲把身子靠近丈夫:“消消气儿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赶明儿有什么话你和太春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个明白,再咋说你们也是磕过头的兄弟。再说太春他也不是不懂四六的人,有话好好说,啊?”
  张友和没吭声,翻了个身,甩给给了玉莲一个后背。
  钱福常果然是个守信的人,不光在场面上关照着许太春,还在生意上给了他很大的方便。太春的新三义泰自开张以来,生意比老三义泰还红火。黄羊、赫连与路先生都是对脾气的人,经历了一场事情,别看大家表面上不说什么,却是越发把大家的心劲拧在了一起。
  这天下午,看见黄羊兴冲冲走进账房,太春站起来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黄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给太春:“办妥了。哥,你看,这是塞北关开列的税票。这一次免去税款一万八千四百三十二两!真是朝里有人和没有人大不一样啊!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够咱苦做半年六个月的。”
  太春兴奋地:“我知道,咱这都是沾了钱道台的光。”
  黄羊:“哥,这么大的事都没见钱道台出面。塞北关的货检员一看新三义泰几个字,二话没说就把税给免了。开始我还以为是弄错了呢。”
  太春沉吟了一下,对路先生说:“大先生,你给我备两千两银子的银票,我去趟道台衙门!”
  道台衙门的后面钱福常的寝室里,太春正与钱福常喝酒。酒过三巡之后,许太春从怀里拿出那张银票推到钱福常跟前,诚恳地说:“钱大哥,这半年多来,承蒙你的关照,三义泰的生意越做越红火,这一点心意大哥可不能嫌少。”
  钱福常将那张银票又推到太春面前:“免了吧!若不是你当年的慷慨相助,我钱福常也不会有今天的荣华,这银子我不能收,这半年来对你的关照权当是还了你当年的人情。”
  太春为难地:“这……”
  钱福常接着说:“你听我说,其实这做官与做买卖是一个道理。当初你把三千两银子交给我,连个磕巴都没打,你没问这银子的用途,也没问这银子能不能还,你对我的那份信任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你说这银票我能收吗?”
  太春说:“钱大哥,你别把事情说得那么繁琐,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要是算起人情账来那咱俩今后就别交往了。这么着,这三千两银票是万裕长的银票,全国四家分号北京、汉口、太原、成都全都能汇兑。如果你暂时用不着不妨寄回老家去接济家乡的亲朋好友、孤寡弱残,也不枉你当了一回归化的道台。你看可好?”
  钱福常笑了:“都说你许太春不善辞令,没想到你这大实话更让人感动。好,那我就依你所说,将这银票寄回老家去接济亲朋好友孤寡弱残!”
  太春见钱道台收下了银票,说:“钱大哥,今后三义泰全指着你关照呢,我们彼此千万不要见外。你说呢?”
  钱福常端起一盅酒,笑道:“你呀,用当地人的话说——愣精愣精的!”
  太春笑了,他一边给钱道台斟酒一边说道:“钱大哥,虽然你如今是归化的道台了,可咱兄弟俩从当年交往到现在,做事从来不隔心;你是场面上的人,那点俸禄绝不够你的来往开销,这么着,我想出一个法子,干脆在新三义泰的万金账上给你记六厘干股子,到账期按股分红就是,也省得咱俩推推让让的忒麻烦。”
  太春要给钱福常在三义泰的万金账上记六厘干股,这是钱道台没有想到的,他沉吟半晌道:“不急,不急,你让我好好想想……”
  03
  时间过得真快,新三义泰开张已经是第二个年头了。近两年来,许太春的新三义泰和张友和的三义泰都在暗暗地较劲,男人吗,天生骨子里就有一种争强好胜的劲头,他们谁都不想自己输在对方的手里。许太春的心境还算是平和,反正自己老光棍一个什么都没有了,那就一抔心思地做生意吧!加上黄羊、赫连和路先生等人的鼎力相助,新三义泰的生意眼看着一天天兴盛起来。表面上看张友和也在不动声色地做他的生意,可新三义泰就像是扎在他心上的一根刺儿,什么时候想起来心上就是一阵刺痛,这痛除了买卖上的事情再就是玉莲和绥生,他许太春不呆不傻,虽然嘴上不说什么,自己的老婆孩子成了别人的老婆孩子,难道他就甘心?所以张友和的心总是沉甸甸的,他担心许太春总有一天会毁了他的这个家!毁了他的一切!
  黄昏时分,绥生牵着莲子的手叽叽嘎嘎地笑着,从外面跑进了院子。绥生已经十四岁了,莲子也已经快四岁了,由于兄妹俩的年龄差着十来岁,所以绥生很是疼爱他的小妹妹,没事的时候就带着她到街口去玩儿。莲子也亲哥哥,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动不动就赖在那里不走了,非得哥哥背着他不可。
  兄妹俩来到门前,忽然听到从屋子里传出的争吵声。绥生站住了,他牵着妹妹注意地听着屋里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