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者:邓九刚 王西萍    更新:2021-12-06 19:23
  张友和抱怨道:“自己冒险不说,字号跟着他也得受连累。你看着吧,如果合同到期我们不能按时交货,还不得给人家伊万赔偿呢!”
  “话不能这么说,咱三义泰没什么好出路,在归化商界要想站住脚咱凭什么?”黄羊说:“太春哥说得对,就得吃别人不愿意吃的苦,受别人受不了的罪,冒别人不敢冒的危险。话说回来,现在还没到最坏的时候,太春哥要是把买卖做成了呢?”
  张友和:“行了,咱也别在这儿争论了,再咋争也没用。烧高香盼着太春能平平安安地回来。赚不赚钱都是小事,人能活着回来就是咱们三义泰的福气了。”
  路先生:“这些日子把云掌柜急得直上火,张掌柜您快给拿个主意吧。”
  张友和:“我能有什么办法,整整五万斤上等大黄,那得一大队骆驼才运得过来呢,就是变戏法一时半会儿也变不出来。”
  路先生:“那怎么办?”
  张友和:“等着给伊万先生说好话吧。看看怎么赔偿人家。我那边也正忙,许多事都赶到一块儿来了。我先走了。”
  黄羊和路先生相互看了一眼,谁都没说话。
  黄羊表面上没有说什么,可是张友和这么一甩手走了闹得他心里很窝囊。张友和是谁呀,他和太春的磕头兄弟,眼巴巴地盼他来指望着他能给出个主意,却落了这么个结果。唉!
  黄昏时分,三义泰店铺已经打烊了,路先生在账房里结账,赫连在外面上着门板。只有黄羊心事重重地站在柜台旁,望着外面什么地方发呆,目光空荡荡的。
  赫连从黄羊身边走过,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关切地说:“云掌柜,您怎么了?”
  黄羊还那么呆呆地站着,也不不说话。
  赫连有点着急:“云掌柜,您没事吧?”
  赫连的话音没落,就见黄羊的身体就像个面口袋似的瘫软了下去。
  赫连喊道:“云掌柜!丢下手里的营生赶忙扶住黄羊。”
  正在账房里记账的路先生听到声音也向这边跑来。
  路先生蹲在黄羊身边:“云掌柜!你这是咋了?你说话呀。”
  黄羊双眼紧闭一句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路先生有点着急,伸手摸摸黄羊的脑门:“呀!云掌柜,你的脑门咋这么热啊!”
  路先生招呼着赫连将黄羊抬到里间屋的炕上,然后吩咐赫连说:“赫连,快,你快去河沿上把孟大夫请来!”
  赫连站起来飞也似的跑了。
  大夫很快就请来了,他给黄羊诊完脉后对路先生说:“病人是外感风寒又遇上急火攻心,看样子病人是碰上什么掰不开的事了吧?”
  路先生说:“先生说得果然没错。您看这病……”
  孟大夫说:“不碍的,吃上几副药就没事了。”
  说着,孟大夫就开了方子:“记住了,按方抓药,井水煎服。最要紧的是病人要安卧静养。”
  孟先生把药方子交给路先生:“那我就告辞了。”
  路先生把孟大夫送出大门,返回来路先生对赫连说:“赫连,你快去抓药!”
  赫连急急地走了,路先生赶忙跑回去,看见黄羊在被窝里缩成一团,上下牙咯咯地响着,身子直哆嗦:“好冷……冷……”
  路先生过去把黄羊抱起来搂在怀里,用被子紧紧地裹住:“云掌柜,赫连去抓药了,吃了药就好了,啊?云掌柜,你放心,许掌柜是个精细人,不会出事的,我估摸着这一两天也该有消息了。你得赶紧好起来,许掌柜不在家,你再病倒了,三义泰这个摊子就没人执掌了。云掌柜,千万别急,许掌柜他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台山的山道上,六七辆满载大黄的马车正在一辆接一辆地走着。路得带着太春从下面收了两万多斤大黄,正雇车往路得的家里运。太春把收来的大黄集中在路得家,晾晒好之后分类包装,然后再起运回归化城。本来,路得不让太春跟了来,让他在家里等着就是了,太春不肯,说自己是掌柜子,凡事都要亲历亲为才是。
  车是重车,道路又坑坑洼洼的不好走。太春对许路得说:“路得兄弟,你关照大家一声,千万别出差错。”许路得大声吆喝道:“大家都警醒些,下坡路,过了这一段就好走了!”
  话音刚落,突然从草丛窜出来的一只野鸡来,其中一辆马车的辕马受了惊,猛地一窜向斜刺里冲了过去,眼看着就要冲下山崖。
  太春见状扑了过去,见那辆马车的一个轱辘已经担在崖头上,车身倾斜得很厉害,车倌正用自己的身体拼死抵住倾斜的车身,可那受了惊的辕马还在狂躁地折腾着,眼看着一场车毁人亡的事故就要发生……
  人们大喊:“不好了,车要翻!”
  太春扑过来,死死地拽住马嚼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辕马降伏了下来……就在呆春拽着马嚼子往回带辕马的一刹那,他的腿被别在了一块大石头和马车之间,立刻上千斤的重量向他这边倾斜了过来,太春感到自己大腿的骨头钝钝地响了一下,一阵巨大的疼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这时,其他的车倌们跑了过来。
  太春忍着疼对其他人喊道:“来,大家一齐使劲一二……三!”
  马车终于是带回来了!
  车倌喘息着说:“许掌柜,好险!你们要是再晚来一步,我和马车就都掉下去了。”
  太春拍拍车倌的膀子安慰道:“启程的时候我在关帝庙烧了高香,没事,关老爷暗中保护着咱呢!”
  太春站在那里招呼着其他人说:“走吧,没事了!”
  车队又开始在山路上蠕动了起来。
  就在太春抬腿走路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腿怎么不听使唤了?
  许路得跑过来:“许掌柜,你怎么了?”
  太春咬着牙说:“我这条腿……”
  路得:“许掌柜,您忍着点,走几步试试。”
  太春刚走了一步,立刻倒在地上。太春在心里对自己说:“坏了,我的腿断了!……”之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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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掌灯了。油灯下,太春躺在药农许路得家的竹床上,脸色蜡黄。路得娘坐在炕沿上,她的身旁搁着一个铜盆,里面是半盆热水,路得娘正在轻轻地擦拭着太春脸上、手上的泥沙。
  路得爹在地上走来走去,不时地抬起头向外面张望着:“唉,路得怎么还不回来呢?”
  路得娘说:“来回四五里路呢,山路又不好走。我估摸着也该回来了。”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路得爹高兴地:“接骨匠来了!”说着赶紧过去把门拉开。
  路得一步迈进屋里来喘息着说:“爹,我把接骨的先生请来了。”
  这接骨先生是一个面貌奇特的人,奇瘦,脑门儿向前突着,像个寿星老;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彪形大汉。
  路得爹迎上去:“活菩萨你可到了,快救人吧!”
  接骨先生面无表情地走向太春。接骨先生来到床前,撩起被子察看着太春的腿,他轻轻用手一捏,太春便疼出了一身的冷汗,可他还是咬牙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那彪形大汉往前凑了凑,路得爹问道:“这位是……”
  接骨先生面无表情地:“这是我的徒弟。”
  那徒弟从路得他爹身边挤过去,把随身带的包袱放在炕上,打开,然后静静地站在师傅的身旁等候吩咐。
  接骨先生问路得:“这位病人是做什么的呀?”
  “是个买卖人,”路得介绍说:“是归化城三义泰的许大掌柜子。先生,咋样?许大掌柜伤的重不?”
  接骨先生:“骨头断了。”
  路得爹求道:“那就麻烦先生给接上吧,许掌柜几千里地到这儿来做买卖不容易,年轻轻的要是残废了,这辈子就完了。”
  接骨先生说:“骨头被肉包着,骨头断成什么样我也看不见,我只能凭手的感觉来接,接好接坏就不敢打保票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接不好我概不负责。同意呢咱就动手,不同意我就走人。”
  听接骨先生这么一说,路得和他爹都为难了,“唉,这事……”
  这时,太春在炕上说咬着牙说:“先生,啥都别说了,你就动手吧。”
  接骨先生:“好!把东西拿出来!”
  站在旁边的徒弟听师傅这么一说,从包袱里拿出了一瓶酒、一根绳子和一块手巾。都放在师傅手边。
  路得一家谁也没见过这阵势,都在紧张地看着接骨先生的动作。
  接骨先生先把手巾塞进太春嘴里:“咬住牙,要是觉得忍不住了你就想想关羽刮骨的故事。……我听路得说你是山西人,那关羽也是你们山西人,山西人的骨头硬。”
  接骨先生稍微动了动太春的腿,太春立刻疼得扭动身子。
  接骨先生冷冷地说:“来,把他绑上!”
  接骨匠的徒弟立刻过去三下两下将太春的胳膊绑了起来。
  路得妈颤声说:“真是做什么都不容易,都说是买卖人钱来得快,瞧瞧受得这份罪。”
  接骨先生说了声:“开始吧。”
  听了师傅的吩咐,只见那徒弟上前去张开胳膊将太春死死地按在那里,太春是一下都动不了了。
  接骨先生开始给太春接骨,只见他用手按着太春的那条伤腿从上往下慢慢地捋着,一边捋一边轻轻地捏着……屋子里谁都不说话,安静得只能听见人们粗重的呼吸。
  太春使劲地咬着毛巾,脸上的肌肉在痛苦地抽搐着,一层层的汗珠子从汗毛孔里冒了出来。